“你做梦。”季书冉的眉心跳了跳,即便早有预料,眼下听到陆容璋如实道来,依然惊出一身薄汗。
这次他没有再避开陆容璋的视线,而是探究地去寻陆容璋眼底真正的情绪。
“我到底是不是做梦,你会见识到的,书冉。”陆容璋松开钳制住季书冉脸的手,他甩着腕子,对着两个太监昂了昂下巴。
二人心领神会,很快他们就押着季书冉扭头出了养心殿。
出宫时,季书冉看见了匆匆赶到的红钿,她的脸上红扑扑的,气喘吁吁地窝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遥遥望着门口的方向。
见到被太监们押送出来的季书冉,红钿瞪大眼睛很是吃了一惊,又立刻双手捂住嘴强忍下自己所有的情绪。
季书冉与红钿对视一眼,红钿急忙对着他猛点脑袋,表示季书冉所说的,她都做到了。
只要红钿完成了季书冉的嘱托,那季书冉就还没有输。
整个太医院都知道季太妃生了个先帝的皇子,如果陆容璋对他们贸然下手,即便是众太医的悠悠之口也没有那么好堵。
更何况现在就在大婚前夕,出现任何风吹草动都百害而无一利。
季书冉暂时不需要去担心姑姑那边的情况,红钿和黄总管都会帮着去照应,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反而是他自己。
几个小太监架着季书冉把他搜过两遍身,确认身上没有东西之后才扔进冷宫里。
他们留下两名侍卫看门,其余人尽数散去。
空旷阴森的冷宫,遍地残枝败叶,满头蛛网灰屑,数九寒冬的腊月天里,冻得人心慌。季书冉已经许久未曾进入如此荒凉的地方,冷不丁被冻得浑身打寒颤。
季书冉找遍整座冷宫,才搜罗出几床破棉被。
只是这些被子应是很久没有更换过,很是阴潮,盖在身上不仅不能保暖,森森的寒气更是往骨头里钻。
可如今实在没办法,有棉被盖着总是聊胜于无。
季书冉抱住身体蜷缩在地上,要是只穿着自己身上这身衣裳,他哆嗦得从嘴里吹出来的白气都不连贯,脚下抖得像是踩缝纫机。
这座冷宫季书冉曾来过一次,在这里见过陆定羲和前皇后福慎竹,但就在季书冉见他们的第二天,两人就相继暴毙而亡。
季书冉看着他们三人曾对峙的廊亭下面,饶是他也不由打了个寒噤。
夜色沉沉,北风呼号,穿过皇宫里的高墙大院,猛烈地刮进冷宫里,将满树干瘪枯糙的枝叶吹得哗哗作响,像鬼哭,更像怨魂。
越是一个人,越容易胡思乱想,这个世界上既然有赫连斐这样的神妖,那自然也有鬼魂残留人间。
像陆定羲那样偏执阴狠的人物,季书冉不敢想象一旦他变成了鬼,该是什么样凶狠残恶的厉鬼。
季书冉咽了口唾沫,万万没想到,和人斗了这么久,第一次打心眼里害怕,竟是怕鬼。
他闭了闭眼,陆定羲那张阴翳俊美的脸顿时浮现在眼前,将季书冉的心差点吓出来,他猛一睁开眼,摇摇脑袋,试图把他从脑子里给甩出去。
原来他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回想穿越来的这段日子里,季书冉的身边从福生到贺春舟,再到红钿,总是没有真正只身一人过。
如今骤然回到前世形单影只的生活,独饮孤单寂寞,太难习惯。
“书冉?书冉?”轻轻的呼唤,小心地试探,熟悉的声音。
季书冉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眼中一亮,瞬间抬头去寻这声音的主人,“春……”
他的声音一顿,改口道:“赫连斐?”
“我在。”清脆悦耳的声线,一条碧绿的蛇嘶嘶着从墙角钻了出来。
理智告诉季书冉,他应该把赫连斐赶走,不要给他,或是自己,一丝旧情复燃的可能性。但是现在的他,却说不出来那样的话。
季书冉与竹叶青的一双黑眼珠对视,两个落寞的灵魂的相遇,他看了一会,翕开双唇想说很多话,最后都归于平静。
“你现在只能以一条蛇的模样出现了吗?”季书冉率先开口打破宁静。
他们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平和地聊天,回想上次这样和平共处,恍若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赫连斐明显有些激动,提到这个问题又有些为难,他缓缓说:“我从前法力尽失,父王为了助我恢复修为,把我送去了昆仑山的菩提老祖座下修炼。
但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才会提前跑下凡间。
人间的灵气稀薄,远不及昆仑山,我现在在人间很难维持人形。
上次与你相见,我又施了法术,所以要以原型运息至少十日,其中不能再另外进行施法,才能再次恢复人形。”
季书冉像听神话故事似的听了一通,顺着他点点头,问:“那今天是第几天了?”
“自上次一别,已经八日了。”赫连斐回他。
不知道该聊什么,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季书冉累得没有多余时间去和他斡旋,也没力气去赶他。
所以季书冉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对于季书冉的现状,赫连斐倒是有一箩筐的话要倒出来,他立刻问道:“那个陆容璋,他真的要把你关在这里?”
季书冉点头,“嗯,直到我们成亲那天。”
“什么!成亲?你们要成亲?”赫连斐惊慌失措的疾行向他,碧绿长蛇瞬闪而至,或许是季书冉心力交瘁,连怕蛇的心思都被退化了。
季书冉有些疑惑,“已经准备和操办了很久,你在宫里这么多天,没有听到这些消息吗?”
赫连斐抬起头,目光很认真,含情脉脉道:“我……我只想看你,没有管别人。但是我的确有听到一些,却不知道原来是和你。”
他似乎觉得有些窘迫,又想起上次自己吓到季书冉的情形,怕再吓到他,有些寂寥地游远了一些,“这事陈世霄知道吗?”
季书冉看着它的背影,心里很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他知道,但是我们会共同努力解决这件事。”
赫连斐停了一会,空气又陡然变冷,闷声说:“我好羡慕他。”
季书冉说:“他之前也很羡慕你,但人生之中的意外谁都预料不到。”
赫连斐转过身体,还想说什么,忽然冷宫的大门被人用力踹开,冷空气猛地倒灌进来。二人都被这阵仗吓到,竹叶青直接嗖一下窜进了床底。
领头的是个嬷嬷,神情狠厉,手段老辣。
她吩咐几个太监把控住季书冉的双手双脚,不许动弹,紧跟着她从身后的宫女手里取过一方锦盒。
“谁…不对,是陆容璋派你来的?”季书冉被她这阵仗吓到,强壮镇定问。
那嬷嬷没有回应,只是让两边的人把季书冉的嘴掰开,她则从锦盒里取出一味白色药丸,捏起就往季书冉的嘴里塞。
季书冉的脑中铮然一紧,接着是止不住的浑身胆寒,这是司雨柔之前献的那个雌雄药!
他绝不要变成那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更不可能为陆容璋所控,季书冉拼出浑身蛮力与众人挣扎起来。
与此同时,他听见大大小小的声音开始喊:“蛇!有蛇啊!锦芳姑姑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