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南俯身撑住桌沿,五指紧紧抓住桌边的棱角,十指入扣,几乎能把木屑从指尖抓挠出尘。
过度的用力致使珈南的指腹、指骨不同程度地泛起病态的白色。
难以否认的是,剧烈的酸痛与难以言喻的欢愉齐齐迸发,珈南猛地意识到,是季书冉服下了情人蛊。
「珈南?珈南?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即便是心声,季书冉的语气里也夹带着无法忽视的情。欲,与轻吟。
珈南剧痛之下,神魂一震,强忍身体上的所有不适,快速问他:「季书冉,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这,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在后宫的祥宁宫里,陆容璋很快就要来我这儿。
等会儿,我一旦知道任何消息,都会通过心声告诉你...事关重大,希望你能尽快转告陈世霄。」
季书冉屏着好不容易拾回来的半分清醒,将所有已知消息都一股脑告诉了珈南。
「今日事成,我向你发誓,一定打通并且大力扶持两国来往贸易,让楼兰与雍朝成为最牢固的外交关系。」
季书冉为表诚意,大汗淋漓地承诺了一通,「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些,其余的,我也一定会尽快陈列,交给你过目。」
能够做到这步田地,陆容璋已经下了死心,绝不可能点到即止,他是真的决定要斩草除根了。
如今季书冉被逼上绝路,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如此一来,他亏欠珈南的,就太多太多。
珈南咬紧齿关,闷哼一声,「是我楼兰珈南助你,而非楼兰国助你,季书冉,你要分清楚。
你该报答的人是我,而不是楼兰国。」
话到这里,珈南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几乎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王子!”
“王子!”
“殿下!”
身边使臣的声音络绎而响,蜂拥而来围拥住珈南的身体,此起彼伏地关切起他的状况。
但见珈南的脊背高高隆起,他的眉头紧锁,神情痛苦,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滴落,他甚至分不出神去回应使臣们的关怀。
这一下子,使臣们也多少摸清了些许状况:王子殿下的情人蛊被人吞下了。
众使臣瞬间面如菜色,其中一名大胡子使臣立即站了起来,瞪着珈南,严肃呵斥道:“王子殿下,我们要立刻回国,带你回去洗圣池!”
“我不会洗的!”珈南反射性推开大胡子,他双手撑住桌子,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试图找回几分清醒,眼眶通红,语气却异常坚定,“我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我更不会去洗圣池。
现在正是书冉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能……”
忽然就在这时,珈南心中突然传来季书冉的声音,熟悉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起:“世霄?你怎么在这里……”
那一个瞬间,珈南只觉得自己的心像在雪地里滚了一遍,寸寸冰封。
此时的祥宁宫内,在从赶来的太医中认出陈世霄的刹那,季书冉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停滞了。
朝思暮想的人,蓦然间像流星般砸进季书冉的眼前,两人对视不语,却胜似万语千言。
季书冉咬住嘴唇,吞下无数情不自禁的呜咽,眸中盛泪,苦楚委屈无边泛滥,统统在此刻尽数抒发。
他的身子颤了颤,从欲海里捡回几分矜持,不由自主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见到季书冉太过于激动,以至于陈世霄一时没有注意到——季书冉被锁住的身体,被铁链蹭破皮的手腕、脚踝,和他泫然欲泣,即将崩溃的脸。
陈世霄的脚下不由一顿,整颗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酸胀难忍。
陈世霄的黑瞳骤缩了缩,死死钉在季书冉的脸上,浑身气息陡然一戾,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暴虐气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人相逢自然百般是好,却偏偏在季书冉最狼狈难堪的时刻。
季书冉甚至还没机会告诉陈世霄,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这一幕就先一步已经被他撞破。
王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季书冉的床前,给他上药、止血、包扎。
陈世霄站在王太医的身边,他压下胸中翻涌沸腾的愤慨,静静的,将最温柔难舍的情绪留给季书冉,恨不得立刻就把季书冉搂在怀里细语安抚。
“皇上...皇上是不是快来了?”季书冉的嗓音沙哑,已经将手下的床褥抓出道道指印。
明明是向着小福子开口问,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陈世霄。
言下之意,陆容璋要来了,陈世霄必须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这关头,陈世霄若是和陆容璋正面对上,绝对讨不到好。
这道理陈世霄怎么不明白,可要他把现在这样的季书冉,拱手相送到陆容璋的手里,要他怎么放得下手?
“季大人您宽心,”小福子哎了一声,回季书冉的话,“皇上那儿,小禄子已经去请了,应是快来了。”
虽然他也觉得季大人,和这新来的太监,眼神动作频频暧昧。
可毕竟这是皇上的后宫,这太监又是新来的,现在皇上也快到了,应是自己多想,所以小福子也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知声。
季书冉手腕上这伤只是看着吓人,但并不深,王太医医资深厚,三下五除二便将伤口彻底清理干净,又止住血包扎好。
任务完成,王太医收拾好药箱,就要带人走,陈世霄却像整个人被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
眼下季书冉脸色惨白,却与鲜红的嘴唇形成强烈的反差,病弱鲜艳,又娇艳欲滴的美人,被铁锁捆住摆在床上——
陈世霄的后槽牙磨了又磨,如何也狠不下心离开。
见暗示不成,季书冉只好一拂手,把满桌子的瓶瓶罐罐都扫下地,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声:“滚!都滚!我要见皇上!”
众人一寒颤,不明白季书冉为什么突然暴起。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朕倒是不知,你竟对朕朝思暮想,还真是受宠若惊。”
就在这个时候,太史恪,也就是陆定羲,正居高临下地站在了珈南的面前,语气生冷,“你知不知道,季书冉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