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伊始,本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气。但乱世未息,各地形势瞬息万变,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易水之南,公孙瓒下令深挖十道壕沟环绕,堆积成五六丈高的山丘,筑营驻兵,存谷无数,做长期固守之势。
袁绍多次率部围攻无果,便差人下劝和书,均被公孙瓒摒弃。
曹操与众谋士商议,均觉得北方战事胶着,唯恐持续数年之久,可趁此机会,占据中原。
就在此时,袁术公开称帝,建都于寿春,建号仲氏,置公卿,江淮之地形势骤变。
先有孙策公开反对袁术,在江东聚集兵马,蠢蠢欲动。
再有驻扎小沛的刘备遭吕布率军攻打,败逃许都,投靠曹操。
对于刘备兵败一事,曹氏集团上下都显示出悲观之色。
荀彧的“驱虎吞狼”,便是利用多方性格和心理,让他们各自攻伐,彼此消耗。
可是打破这平衡的契机,便是袁术欲称帝后,想拉拢徐州吕布,对抗兖州曹操。而自己没有后顾之忧,挥师江东,消灭孙策。
吕布起初答应,但是徐州士族陈珪听闻后,唯恐两虎结盟,祸害徐州,便前往游说。
陈珪扬言袁术乃篡国之贼,天下人共讨之,若与其结盟,没有好处反有害,不如投靠朝廷。
吕布也曾对袁术当年见死不救而耿耿于怀,便回绝了袁术。
袁术知悉后大怒,发七路兵马来攻,却反被吕布所败。
得胜后的吕布更是张狂。陈宫趁机谏言,出兵攻打驻扎小沛的刘备,巩固徐州防线。
但三方军阀中,刘备最弱,城小兵少,将不过关张二人,根本不足与吕布虎狼之师对抗。
如今小沛落入吕布之手,与下邳互成犄角之势,徐州更加难破。
吕布此时春风得意,派陈登前往许都,替自己向朝廷谋求徐州刺史。
这驱虎吞狼之计不成,使得吕布这头猛虎的不断壮大,严重威胁到了兖州的曹操。
程昱率先开口道:“主公,如今吕布虎据徐州,来势汹汹,不能硬拼,只能徐徐图之。”
荀彧也赞同,道:“吕布反复无常,见义忘利,主公需以天子之名,赐其左将军,暂时安抚。”
荀攸道:“若吕布受天子之诏,便可制衡袁术,江淮南北对峙局面乃成。”
如今曹氏集团内,都在为对付袁术做准备,若此时再多出一个吕布,根本无暇分顾。
若出兵攻打,又恐迫使两家结盟,反而不利。
曹操看向郭嘉,希望他有办法破局,但郭嘉也是摇头,低声一叹。
四人乃曹操顶级智囊,眼下只有养虎驱狼,局面十分被动。
曹操凝眉不展,吕布这头猛虎,养之为患,反伤自身,无疑饮鸩止渴。
正当他下令散帐时,瞧见长子曹昂一副眼神涣散,心不在焉的样子,心有不满。
想来他近期筹备婚事,多有劳累。
“昂儿,你且说说,有何良策可解围?”
郭嘉用手肘轻轻捅了他,这才从朦胧中惊醒,打着哈欠问道:“散帐了?”
曹操勃然大怒,眼下形势危急,众人在这里苦无良策,茶饭不思,自己儿子还有心情瞌睡。
“曹昂,你如此怠慢,成何体统。”
曹昂眨巴眼睛,回忆了一下,道:“回父亲,孩儿这是秉烛夜思,才导致精神不振。”说罢又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泛泪。
曹操气不打一处来,偷懒就偷懒,还找这样拙劣的借口。
如果我当面询问,你又答不上来,要我如何处置。
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此时,夏侯惇却虚心求教,“子修,你若有良策,还不快快说来?”
曹操一愣,对这位族兄的“虚心求教”很是无语。
就连他手上的顶级智囊团都想不出办法,区区一个曹昂,又能有什么新奇的主意。
曹昂揉了揉眼角,漫不经心道:“不就是匹夫吕布。我觉得荀先生的‘驱虎吞狼’之计,就很好啊。”
曹操大失所望,还以为有什么高明之策,刘备都兵败逃到许都来了,哪里来的“驱虎吞狼”。
自从上次问计后,夏侯惇便觉得这位侄子说话高深莫测,自己难以理解,事后方知其中深意。
夏侯惇追问道:“子修,如今刘备丢了小沛,袁术战败,这狼是驱了,可这老虎却成了患啊。”
曹昂道:“一头蛮干的老虎罢了。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仗把荀彧先生布局全部打乱。”
当初袁术发七路兵马来攻徐州,吕布兵不过三千,本以为会据守形成对峙之局,小沛的刘备就成了左右胜负的关键。
刘备自称汉室宗亲,定会出兵攻打袁术,此时三方鏖战,实力必定大损,这“驱虎吞狼”也就成功。
但谁曾料想,吕布主动出击,大败袁术,一直杀到淮北江边,方大笑而回。
得胜后即可挥师攻取小沛,将刘备打得落荒而逃。
凭借一己之力,将三方制衡之局彻底打破。
曹操因为宛城一事,对曹昂刮目相看,也没想到他膨胀如此之快,今日说话乱七八糟,毫无思路,冷冷问道:“那你说说,眼下当如何?”
曹昂懒洋洋道:“父亲,要解决此事相当容易。刘备兵败来投,只需分些兵马粮草,封他个豫州牧,让其回徐州,收拢旧部,为我们所用。”
所有人眼睛突然一亮。
这刘备乃汉室宗亲,在徐州深得人心,只要给他钱粮,便能迅速壮大。
若以后有意图徐州,以此人在徐州的威望,可是大大有利。
如果刘备真能快速建立班底,那“驱虎吞狼”之计仍有效果。
“公子,这计谋看似容易。但吕布可不愿有人在他地盘上称王称霸。”荀攸指出这计策的致命缺点
刘备弱小,吕布强大,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
曹昂道:“父亲难道忘了陈登。”
陈登?吕布派遣讨官的使者。
曹操回神想了想,说道:“我看了书信,尚未见面。昂儿,此人有何问题?”
郭嘉嘴角闪过一丝微笑,道:“陈登颇有气节,当年陶谦病故,便是此人支持刘备,治理徐州。如今为吕布所驱,定有他图。”
曹昂道:“陈元龙文武胆志,有济世安民之志,定不耻于吕布,只是心系徐州百姓,故而甘心受其驱使。父亲可见他一面,定有收获。”
曹操虽听进去,心里却想,区区一个陈登,又有何能力改变徐州形势。
散帐后,曹操招陈登而入,只见其人儒雅,眉间英气勃发,不由心生敬佩,道:“先生请坐。先生远道而来,失礼之处,还望包涵。”
陈登直言道:“司空,我奉吕布将军之命,上表朝廷,望赐徐州牧,以安民心。”
曹操见他态度傲慢,心有不悦,但想起曹昂所说,耐着性子道:“徐州乃中原腹地,人杰地灵,需仁德之辈,方能治理。”
陈登眉毛微扬,问道:“敢问司空,何为仁德?”
曹操略做思忖,道:“当是得民心者。吕布恃勇而骄,趁刘备攻打袁术之机,抢夺徐州,如此小人,又岂能治理一州。”
陈登站直身躯,深深一躬,道:“司空,吕布好战成性,狼子野心,留之唯恐荼毒百姓。陈登愿为司空内应,将其除之。”
曹操大喜,果真如曹昂所言,陈登此番前来,名义上是为吕布求官,实际是想联合朝廷,除掉吕布。
曹操道:“吕布我欲除之久矣,只是时候未到。”
陈登道:“欲除吕布,必先分化与袁术联盟,再从内部瓦解。在下愿从中斡旋,助曹公完成大业。”
吕布骁勇,若再与袁术勾结,其势甚大,以眼下兵力,难以图之。陈登若能分化两家,便不足惧。
“元龙若能助我,我定会上表天子,封元龙为徐州牧。”
陈登却谦虚道:“在下一心为徐州百姓,实不敢当。”
曹操感叹,此人不愧真正仁义之士,道:“那我就向天子奏报,表元龙为广陵太守,徐州之事,尽托于你。”
陈登一拜再拜,再与曹操商定一些细节后,匆匆返回徐州。
曹操胸中郁气一扫而空,比起解决徐州之围,更让他欣喜若狂的是,曹昂洞悉时局,通晓敌我,冷静判断的能力。
“昂儿果真料事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