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派出去监视曹昂的心腹将领,竟然和曹昂相谈甚欢。
曹昂曾救过张辽,两人能结交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高顺为人少言,不善交谈,更不好酒,可刚与曹昂接触三日,便形同密友一般,甚至还喝了酒。
这太不可思议了。
一股不安的思绪在陈宫心里蔓延。
当年他游说鲍信,让曹操入主兖州,随后更是帮助曹操坐稳兖州之地,发展壮大。
这天大的功劳,本是受曹操重用。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曹操领兵征讨徐州时,这位昔日功臣竟与张邈兄弟、许汜及王楷,引吕布入兖州为主,狠狠地背刺曹操。
后来曹操虽回军急退吕布,但从此陈宫与曹操,形同水火。
他跟随吕布后,除了替吕布谋划大事,也发誓要取曹操首级。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想联合袁术,一同对付曹操的原因。
此次曹昂来使,正是绝好机会,可先以他为质,向曹操索要兵马。待兵马钱粮一到,便把曹昂送往袁术处,再换取粮草。
把曹昂这样倒腾一回,竟让他两头得利,物超所值。
最重要的是,曹操会将主要矛头对准袁术,双方一旦开战,便可等两败俱伤,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只要劝说吕布,与袁术结盟,则大事可成。
但如今形势产生了他无法预估的变数。
先是他曾谏言,让吕布与袁术联姻,岂料被陈珪劝住,更让吕布之妻严氏,对自己心存芥蒂。
女人的枕边风可比自己一张嘴有用的多。
再有,吕布眼下还难以决定,是臣服天子,还是联合袁术。只要他没下决定,陈宫就不能贸然行事。
最后,就是心腹大将高顺和张辽。
两人在军中威望颇高,现在又与曹昂交好,若真的要将曹昂交予袁术,只怕两人会当面反对。
才来徐州没多久,多股力量竟悄无声息转到曹昂身上,太可怕了。
陈宫忽觉得后背发凉,照这样下去,吕布一定会按兵不动。等曹操收拾完袁术,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
不行,必须扭转劣势。
曹操乃枭雄,绝不容许有其他军阀存在,也绝对容不下吕布。
想到这里,陈宫便匆匆赶往将军府,面见吕布。
正值晌午,吕布正在府中饮酒,貂蝉在旁侍奉,莺歌燕舞,十分惬意。
受封徐州牧的他,终于是名正言顺,得到徐州士族支持,意气风发,就等朝廷支援军饷,眼里是争夺天下。
“公台,来得正好,与我共饮。”
陈宫微微拱手,坐下与吕布同饮数杯。
吕布见他眼神闪烁,似乎有话可说,但又碍于貂蝉在旁,难以开口。
“公台,此间又无外人,有话尽管道来。”
陈宫迟疑一会,笑道:“将军,我只是来的路上,瞧见一件有趣之事,想说予将军听。”
吕布来了兴趣,心想正好助助酒兴,道:“公台且与布说说。”
陈宫道:“来将军府途中,见一军士,站于高树之下,欲以弹弓,弹高树之雀。
吕布眉毛一扬,道:“麻雀身小,食之无肉,何不挽弓射雁,方显男儿血色。”
陈宫笑道:“雁飞翔高空,非将军之力,岂能射中,军士弹雀,只为充饥尔。”
吕布却一脸鄙夷,不屑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挽弓射鹰,岂甘为口腹之欲而弹燕雀?”
陈宫继续道:“将军神勇,能开近五百斤弓,非常人能及。而那军士力气不继,却百发百中。”
吕布嘶了一声,问道:“既能百发百中,也是一能。”
陈宫道:“起初我也惊叹,但旁人却笑之。一问之下方知,那军士以随珠为丸,弹射麻雀。”
吕布听罢,哈哈大笑道:“这军士愚蠢,以随珠弹雀,岂不是得不偿失?”
陈宫肃然道:“将军志在天下,当以挽弓射鹰,征战天下。如今却贪图蝇头小利,弃天下而求苟安,岂不是那随珠弹雀之辈。”
吕布脸色骤变,手中酒爵重重掷地,怒道:“陈宫,你敢辱我,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陈宫面无惧色,起身拱手道:“将军,如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有吞吐宇宙之志,扫荡八荒之心,若放着这头雄鹰而不顾,要去歼灭其他燕雀,以求温饱,迟早祸及自身。”
吕布听罢,怒色渐消,道:“公台,有话直说。”
陈宫道:“当今天下,群雄逐鹿,而曹操拥护汉室,伺机步步蚕食,不可不防。若让其壮大,又有天子为其靠山,天下便是他囊中之物,将军可知?”
吕布道:“我岂会不知。只不过如今我兵少将寡,难以匹敌,唯有暂且投之,伺机而动。”
陈宫道:“将军,曹操志在天下,故意挑起争端,让我们相互竞食,彼此消耗,他便可坐收渔利。刘备新败,曹操分予粮草兵马,分明是牵制将军。如今封将军徐州牧,不过是让将军放松警惕。”
吕布嘴角露出傲色,道:“刘备拥数万人马时,我尚且能击之。如今区区数千人马,何足道哉。况且刘备如今受封豫州牧,我若攻之,便是公然以朝廷作对,那曹操岂会给我钱粮兵马?”
陈宫思索片刻,道:“将军,若曹操真给钱粮,其子当如何处置?”
吕布道:“当然是放其回许昌。我留他何用?”
曹昂好歹是天子使臣,若将他扣留,便是对大汉天子的不尊。
陈宫道:“将军,我有一计,可既得钱粮,又不使曹操生疑。”
吕布拍案大笑,道:“知我者,公台也。”
陈宫道:“将军,若曹操给我们钱粮后,把曹昂送给袁术,那曹操矛头自然指向袁术。”
吕布虎目一亮,道:“公台是想借刀杀人。”
陈宫道:“袁术称帝,曹操迟早讨之。只是如今粮草准备不足,不敢妄动。倘若曹昂在袁术手里,曹操若打,我们可坐收渔翁之利。若曹操按兵不动,那我们静观其变。”
吕布大笑道:“此计甚好。那就有劳公台多费心了。”
两人同饮一杯,陈宫道:“将军,既然决定将曹昂送往袁术之处,有一事,希望将军裁决。”
吕布一面让貂蝉斟酒,一面示意陈宫说。
“高顺和张辽两位将军,对曹昂关系很是亲密。我怕到时候会发生意外。”
吕布停下喝酒,脸色阴沉可怕。
“陈宫,你是说,他们会因为曹昂而背叛我,成为下一个郝萌?”
郝萌当初受袁术怂恿,率部攻打下邳,吕布携带家眷仓皇而逃,来到高顺营寨。
高顺从叛军口音得知是郝萌造反,带领“陷阵营”前往平叛。与拨乱反正的曹性一同斩杀郝萌 ,平了叛乱。
但事后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由于曹性原是郝萌手下,吕布问起,还有谁参与谋反时,曹性将陈宫之名说出,场面十分尴尬。
可后面查无实据,吕布也不予追究。但这件事让他深深感到不安。
如今想来,当时郝萌造反,高顺立刻知道是他所为,这一点极不正常。
难道是郝萌也提前暗示高顺,只是高顺不予理睬。
“那以公台之见,当如何?”
陈宫道:“在曹昂离开前,将两位将军支开,派张将军外出募兵征粮,至于高顺将军,他手握的‘陷阵营’……”
吕布会意,思索片刻,道:“魏续与我有姻亲,深得我心,暂且将‘陷阵营’交予到他手中。”
陈宫大喜,道:“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吕布忽面露凶光,道:“公台,你来投我,替我谋划,如今得徐州,你功不可没,我曾许诺你的,自然也会作数。”
陈宫听罢没有一丝喜悦,而是内心腾起阵阵恐惧。
吕布这是要告诉自己,千万别做下一个郝萌。
陈宫走后,貂蝉开口说道:“陈宫对将军之心,日月可鉴,将军何故心疑。”
吕布一把将貂蝉搂在怀里,托着她的下巴,端详道:“陈宫只是为了他在兖州的利益,才选择投靠我。不给他提个醒,说不定也会反咬我一口。”
貂蝉道:“原来将军早就看穿,是妾身多事。”
吕布哈哈大笑,遣散舞女,与貂蝉单独玩乐一个时辰方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