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一场酒宴,忽然变成了围绕“德”的一场辩论。
阎象神色凛然,笔直端坐,道:“有德者,天下人共追之。道德定于上,则百姓化于下矣。”
“有道贤明的帝王君主,讲究以德治国、以德服人、以德化人。朝廷选拔人才,讲究以德为先,德才兼备。”
“所谓有德者多助,失德者寡助。”
“古往今来,比比皆是,老夫就不一一列举了。”
曹昂眉头微微一皱。
如果这是阎象心中所想之德,那么他也就不配自己虚心请教了。
简直就是迂腐之见。
“春秋无义战,宋襄公的仁德,也在阎公所说之内?”
仁德的宋襄公,要待楚兵渡河列阵后再战,结果兵败而受伤。
曹昂的反问,让阎象有些意外。
如今汉室微弱,天下大乱,诸侯群起,无不窥视这锦绣河山。
而古往今来,又有谁能以仁德于乱世立身?
“不然。”
阎象缓缓说道:“仁德在于心,在于行,心行合一,方为仁者无敌。有德心,可教化天下,有德行,可纵横天下。”
“我观天下英雄,有仁德者,莫过于刘备刘玄德。”
在场之人均屏息凝神,后背汗毛竖立。
刘备杀将夺徐州,乃曹操大敌,阎象此时却对刘备高看一等,不免引起曹昂不快。
陈诏听罢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阎象此话,分明就是在疯狂试探曹昂的底线。
典韦一听刘备之名,气不打一处来,身体微微侧向阎象,手握刀柄,眼中充满杀意。
曹昂只是微微侧头,并没有正眼看典韦,后者已然明白,右手松开刀柄。
“既然阎公如此欣赏刘玄德,我倒要论一论这世道之德。”
“乱世凶年,临阵能制胜,不使将士枉死牺牲是德。”
“天灾人祸,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忍饥挨饿是德。”
“刘备既授天子所表豫州牧,不思报皇恩,杀朝廷之官,夺朝廷之城,徐州生灵涂炭,无实惠于家国百姓,这是德?”
“曹司空所发《求贤令》,要的是治国用兵,平定乱世的有用之人,至于那些只会坐而论道,侃侃而谈的,只会浪费国家的粮食。”
“乱世,重才不重德。”
曹昂之话,让在场之人振聋发聩。
他们都是当地有名的贤者大儒,满腹经纶,但在“德”字理解上,却不如年纪轻轻的曹昂。
曹家,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阎象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后,朝着曹昂,深深一揖。
曹昂也立刻回礼。
“公子今日所赠,阎象感激不尽,不知此香是何人所制?”
“是我夫人亲手所制。”
“老夫可否与夫人一见,聊表谢意。”
“当然!”
曹昂一抬手,让下人领着阎象去往后院。
袁芸潞曾和他说过,只要阎象想要见自己,那就表示他愿意追随曹昂。
阎象离开后不久,曹昂也借故离开,往后院走去。
“公子,方才酒宴上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曹昂上前扶起阎象,道:“先生不必多礼,论道,自然是畅所欲言。”
阎象老眼湿润,长叹道:“小姐得公子为夫,老夫人在天有灵。”
据袁芸潞所说,阎象是为报答其母亲昔日之恩,这才前来辅佐袁术。
拒绝称帝,是阎象为袁术所献最后一策。
只可惜他并没有听从,这才兵败身死。
“听闻小姐说,公子求贤,阎象虽无经天纬地之才,但愿穷尽毕生之力,辅佐公子。”
说罢,阎象深深一揖。
曹昂抓着他的手,道:“先生肯屈尊辅佐,曹昂感激不尽。请恕曹昂斗胆,再问先生,何为德?”
阎象微微一怔,心中明白,这是曹昂给自己出的题。
这天下之大,有才之人比比皆是,但曹昂要的是平定乱世之才。
而不是那些穷酸腐儒之辈。
曹昂不是什么人都要,他不是曹操,在天下贤才面前,必须要树立一个求贤如渴的高大形象。
想要归顺,还得面试。
“德者,人之所得,使万物各得其所欲。”阎象简洁扼要说道。
曹昂听罢,哈哈大笑。
明天,正式上班吧!
阎象归顺曹昂后,所献的第一策,就是如何管理驻守合肥的陈兰等将。
江淮饱受战乱之苦,又逢灾年,粮食短缺,驻军若不得军饷,久必生乱。
更何况陈兰等人又是有前科,即便是不反,也保不齐又干上打家劫舍、抢掠百姓的恶行。
这对于合肥来说,有害无益。
阎象认为,要想稳定合肥,必须屯田养兵,兴修水利,让以前因避乱而到附近州郡流浪的江淮人,回到原居地。
有人,才有兵。
“公子,合肥之地,战略意义重大,要趁孙策尚未壮大前,做好准备,草率不得啊!”
阎象,果然深有远谋。
光从自己派兵驻守合肥这一点,就看破其中奥秘。
“阎公,您有所不知。司空为抵抗北方袁绍,凡有些能力的将军,都被抽调前往官渡,我手下无人可用啊。”
看着曹昂焦急的神态,阎象笑道:“公子,难道你也认为,只有武将才能驻守城池,力据外敌吗?”
阎象此话,想来心中已有盘算。
“我举荐一人,可担当此重任。”
“快说!”曹昂迫不及待。
“司空府掾属,刘馥。”
刘馥?
是啊,我怎么忘了刘馥这号人物。
曹昂怒拍大腿。
都说曹操账下谋士猛将如云,其实治世之才不在少数。
刘馥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名气没有荀彧、满宠等人响亮,加上早逝的原因,使得曹昂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么一号人物。
“我即刻写信,差人送往司空府,任命其为九江太守,节制合肥一切军政要务。”
合肥之事处理完后,阎象继续问道:“公子,这是要前去招降庐江刘勋?”
曹昂把孙策要袭取庐江的计划说了,阎象吃惊道:“若如此,庐江必定会落入孙策之手。”
“孙策若得庐江郡,豫章郡则不攻自破。届时江东六郡皆在其手,乃曹公心腹大患。”
阎象说出了曹昂最担心的事。
“我只求在刘勋出兵之前,以皇帝圣旨将其压下,按兵不动。”
“如此,孙策也没有办法。”
阎象摇了摇头。
他熟知刘勋为人,傲慢无礼,如今是割据一方的豪强,自然不会把曹昂放在眼里。
此番前去劝降,徒劳无功。
“或许,有一人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这是阎象归顺以来,举荐的第二个人。
“刘晔刘子扬。”
卧槽,这又一位大佬。
被后世称之为“佐世之才”的刘晔。
阎公啊阎公,你认识的人,可都是大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