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早晨特别的寒冷,没有固定工作的林天佑一早就要去做临时工,林家美拖出家里那辆残旧的二十四寸自行车,低着头检查车剎。
爸爸不愿意去看医生,那她就去找那个传说中很出名,专治精神方面有问题的赤脚余医生。
听说没有余医生治不好的精神病患者。
因为他有独门秘方。
只要她和余医生说出爸爸的病症,然后把药拿回来给爸爸吃,相信爸爸的病也会好的。
林妈妈有点不放心,因为余医生的家在深山野岭,又远又偏僻,担心她一个人去有危险。
就说:「汉成有摩托车,不如叫他载你去吧!」
「不用。」林家美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自己一个人去。」
踩单车虽然路远,但是她自己可以做得到的事,她都不想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地去求人。
人贵自立,求人不如求己。
虽然记忆中,去余医生家里的那条山路,真的很偏僻。
上了山路之后,途中没有一户人家。
因为几年前,她曾经去过那里,对那条山路还有些许模糊的记忆。
她相信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可以找到余医生的家。
「家美姐,我陪你去!」
一个稚嫩的声音,甜甜地打破两人的对话。
林妈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长得清纯可爱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说:「那你和雅兰一起去吧!路上也有个伴。」
「你?」
林家美从头到尾地打量了她一下:「那条路好远的,你行不行呀?单车都比你重,我怕你骑着骑着就没力了!」
那么单薄的身子,能走那么远的山路吗?
她真的怕雅兰,拖她后腿。
雅兰眨着像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说:「家美姐,你小瞧我了!你等等我,我回去拖单车。」
说完她就往家里跑。
回家徵得父母同意之后,她很快就拖了辆单车来。
八点十五分。
林家美和雅兰各自骑着一辆自行车,一路往余医生家的方向踩去。
穿过并不宽敞的乡村公路,拐过蜿蜒曲折的乡村小道,沿路都有宁静的山村升起裊裊的炊烟悠扬婉转。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山脚下。
林家美望着重重叠叠,雄伟壮观的群山,对身后的雅兰说:「我们现在开始走山路了。」
「山路就山路呗。」雅兰率先拖着单车往前走,天不怕地不怕似的:「我每次去砍柴,走的都是山路。」
林家美拖着单车跟上她的脚步,说:「那我们跟紧点啊!」
她和雅兰走在大山的腹地。
天上白云迷漫,环视群峰云雾缭绕,再往上走,就是上坡路,只能拖着单车徒步而行。
狭窄逶迤的山路两旁,都是茂密丛生的杂草,还有各种参差不齐高低不一的树木。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深不见底。
静寂的深山中,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自行车摩擦着布满沙石凹凸不平的泥土路上,发出乒呤哐啷的声音。
林家美看着两旁比人还要高的杂草,由于坡道要步行,而且步行缓慢。
她的胆子倏地就怯了起来,生怕有人藏在杂草中,突然冲出来拦路劫财或者劫色。
记得当年,这里大面积地伐木,她跟着村里的人一起骑自行车来这里,捡些别人不要的树技拿回家去当柴火。
当时这条山路,来来往往的都是运木的工人,还有很多从远处来这里捡树枝拿回去卖的。
那有像现在这样静悄悄的,除了鸟声之外,毫无人烟,就连吱吱喳喳的鸟语,仿佛都带着几分惊慄与恐怖。
她越想就越怯,万一真的碰上流氓坏人,她们又是女儿家。
这里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记得妈妈说过,如果一个人走夜路,或是突然胆怯害怕的时候。
走路就要有力度,什么妖魔鬼怪也会忌上几分,还可以给自己壮胆。
她尝试着加重了走路的力度,一声又一声响亮的脚步声,仿佛真的增加了些许的胆量,怯意也消退了些。
她扭回头望着推着单车上坡的雅兰,也许是因为年少,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怯意。
林家美却暗自侥倖有一人相伴,心中满是感激她今日的相伴之恩。
若是她一个人来的话,她一个女孩子,那得该有多大的胆量,才敢在这条陌生又崎岖不平的深山路上,孤独地行走。
一路上都是骑一会自行车,又徒步行一段坡路,经过九曲十八弯,她们看到了民国时期建在深山中的一所学校。
遥遥望去,残旧的学校,破砖烂瓦,在暖和的阳光下,显得斑驳陆离,经过年久岁月的洗礼,还能看得出它最初的样貌。
这所隐藏在深山之中的学校,充满着神秘的色彩,不知道它曾经培育出多少为国争光的学子。
古人又是为何,将它建在这荒无人烟的高山峻岭之下。
拐了几个弯,爬了几个小坡,之后便是平坦的山路。
那间建在路边,翠竹掩映的泥房子,就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她们把单车停在了院子里,几只土鸡在地上悠哉悠哉地散着步,偶尔低头啄食,或挥洒一下翅膀咯咯地叫着腾空而起,颳起地上一阵灰尘。
林家美望着四面环山的泥房子,想不明白,这家人的老祖宗,为什么会选择在深山野岭避世隐居。
因为这里的环境并不优美,除了山,还是山,连一块田地,小溪流水都没有。
想必,这里也有一段外人所不知道的故事。
林家美走到门口,伸着头往里看,礼貌地询问:「请问,有人在家吗?」
一个戴着眼镜的花甲老人探出头来,问:「你们是干嘛的?」
「您好!我们是来找余医生拿药的。」
「我就是余医生。」余医生转身往屋走:「请进来坐吧!」
她们跟着余医生走进四面都是泥墙的屋子,屋顶上的瓦片薄薄的,不像是古代遗留下来的那种厚厚的瓦片。
因为流星村有几间年代悠久的古屋,屋顶上的瓦片都是厚厚的。
余医生住的这间房子,看样子也就建了二三十年。
余医生叫儿媳给她们奉上了茶,他扶了扶眼镜框,和蔼地问:「你们是帮谁来拿药的?」
林家美正喝着茶,听到他问,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说:「帮我爸拿的。」
「你爸?」余医生打量了她一眼,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纸,问:「他有什么症状?」
林家美一五一十地详细说出来,语毕补上一句:「他现在就是这样,不发病时就像一个正常人。」
余医生一边用剪刀剪纸,一边说:「他这是间歇性精神病,暴躁起来拿刀棍的,是个危险人物啊!」
间歇性精神病有几种,如癫痫,躁狂抑郁症,癔症,可以呈间歇性发作,不发病时如常人。
如癫痫性性格改变,癫痫性智能障碍等,可以出现辨认,或者控制能力明显减弱的危害行为。
第一,特徵精神症状,思维松弛,破裂性思维,逻辑倒错性思维,思维中断,思维内容贫乏,及病理性象徵思维。
第二,情感障碍,情感淡漠,迟钝,情感不协调,及情感倒错或自笑(痴笑)。
第三,其他常见症状,妄想:特点多为不系统,泛化,荒谬离奇;原发性妄想。
幻觉,以言语性幻觉多见。
这种精神病患者的特点是:精神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
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头脑是清醒的,具有辨认和控制自己的能力。
在发病的时候,就丧失了辨认是非和控制自己的能力,即其精神病是处于,间断性发作的状态。
林家美迫切地问:「那我爸的病,怎样才能痊癒呢?」
「只要他乖乖地吃药,就会好的了。」
余医生将纸剪成四方的,然后铺了几张在桌面。
又问:「你想拿几次药?这种药隔一段时间,就给他吃一次,不用每天都吃的!」
林家美想着自己的身上只有三百元,又不知道药需要多少钱,就问:「请问一次药,需要多少钱的?」
「三十八元!」
「医生,可不可以收便宜点?」
明知看医拿药,从不允许讨价还价,林家美还是厚着脸皮地开口。
「因为我们家已经很困难了!」
余医生又看了她一眼,仿佛动了恻隐之心。
轻嘆道:「家里有一个这样的病人,你不说,我也知道困难。但我做这行,赚的也不多,既然你大老远地跑来找我,如今又开了这个口,我不收你便宜点,又过意不去,就收你三十五元吧!」
「谢谢您医生!」林家美不忘感激。「那我拿六次药吧!」
虽然只便宜几块钱,但是六次就省下了十八元,足够她回海川的车费了。
余医生用他剪下的纸,把分配好的药一一地包起来,然后递给她。
叮嘱道:「他吃了药之后,正常会睡上一天或半天的时间,你们也不用担心,也不用叫他,他会睡到自然醒的。」
林家美一直点头,想着来一趟都不容易,又问余医生要了手机号码。
「余医生,如果我以后还需要买药的话,可以把药送到我家去吗?」
如果每次拿药,都要亲自来的话,那真的是太不方便了。
「我现在都很少出诊了,多数是我儿子去做的,需要的话,他可以把药送去给你们。」
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由于已临近中午,不能耽搁时间,林家美付了药钱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余医生也客套地挽留她们吃了午饭再走,林家美也一一地婉言道谢,便开始起程回家。
在往返的山路上,由于下坡路较多,一路上自行车都是疾驰着,比来时快速好多,几乎没有停顿过,也没有下过车,更没有了来时的怯意。
下了山路之后,下了一场过云雨,她们随便找了个可以避雨的屋舍,等云过雨停之后,再重新起程。
回到家,已是下午一点钟。
林妈妈一直在家等着,见到林家美回来,就迎上去细声地问:「拿到药了吗?」
林家美停放好单车,低声说:「拿到了,我这就叫爸把药吃了。」
林妈妈心中有忧虑:「不知道他吃不吃?」
林家美似乎胸有成竹:「我有办法!」
在回家的路上,她早就已经想好了计谋。
她顾不得吃午饭,倒了开水拿着药就坐到爸爸的旁边,依然是柔柔的语调。
「爸,您上次不是说风湿痛的吗?我帮您把风湿药买回来了。」她很体贴地把药和开水都递到爸爸的手上:「开水的温度刚刚好,您把药吃了吧!吃了之后,看看有没有效果!」
林妈妈在水池边佯装洗碗,视线时不时地往父女俩这边看过来,一颗心紧张得扑通扑通地跳着。
林爸爸毫无防备地接过药和开水,三两下就把药吞了下去。
林家美得意地向妈妈抛出一个眉眼。
林妈妈满意地看着她,不得不佩服她的诡计多端,眉眼含笑地低着头,开始认真刷碗。
她真的希望,从此就雨过天晴。
因为这个家,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打击。
吃完药十几分钟,林爸爸就感觉到强烈的困意袭来,睁着似乎撑不开的眼睛,自言自语地说:「怎么突然间这么困的?」
「爸,现在天气这么冷,人都容易犯困。」
「我回房睡一会。」
「快去睡吧!」
林家美看着爸爸回房的背影,心中暗自偷笑,没想到爸爸这么轻易就中了她的诡计。
直到第二天早上。
林家美准备坐车去海川的时候,林爸爸才脚步轻浮摇摇晃晃地从房间里出来。
看着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爸爸,林家美的心中充满着希望,以为灾难从此翻篇成为过去,拔开阴霾,再见的便是艷阳。
可是人生,很多时候,都不会如你所愿。
因为明天,永远都无法预料。
她所希望的,并没有如期而至。
等待她的,却是一次彻彻底底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