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鹿林中笛声幽柔缥缈。
陆川绫吹着骨笛走在前面,身后紧紧跟着几只灰兔子。
周身黛蓝色的气息若隐若现,倒给她添了几分幽邪之气。昔日,大家不知道她的名字,便随着她吹笛时,浮现出的那一身的黛蓝邪气叫她黛蓝,许是觉着黛蓝这称呼不好听,后来她逢人便告知自己叫陆川绫!可是人们并不买账,反而在黛蓝前缀上了她的姓氏:陆黛蓝。
陆川绫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要让自己去扰乱那群人的结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滑稽的声讨,怎也值得师傅挂心?
前方不远处立着一顶白色的轿子,轿顶系着黑色的绫带。
黑白阴阳轿!是师傅!
陆川绫立刻停止吹奏,拿着骨笛在指间转了一圈,再一挥笛,身后的兔子就都跑开了。
黛蓝逐渐散去。
“师傅!”陆川绫将骨笛插在腰间,小跑过去。
轿子里的人伸出手缓缓撩起轿帘,那一双褶皱粗拙的手上布满了黑色的巫咒,阴阳瘴医已是年过古稀,或许是知道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因而近来,是越来越不爱沾染俗世了。
陆川绫见师傅只撩起轿帘却不打算出来,知道师傅不想再蹚江湖事,便抬手把轿帘放了下去。
“师傅,我刚从绿(lu)云观出来,不过一帮好事之众,找嵩阳派当靠山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话音刚落,从轿子里飞出一张请帖。
陆川绫接住请帖:“师傅,这是……”顿了顿,看清了上面的字:“雾提门?”
“雾提门门主与我有些渊源,下月初雾提门少门主继位,咳咳咳……宴请了诸多名门人士,你寻件称心的东西作继位之礼,咳咳…咳…替我去雾提门走一趟。”似乎是因为年老多病,又打陆川绫幼时起就一直教她吹笛御蛊伤了嗓子,声音比同龄老者要沙哑得多。
一句话断断续续,多是咳嗽声,惹得陆川绫一阵心疼。
“是,师傅。”陆川绫还想说什么,可忽然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毒老也没多少活头了,我听说那老棺材瓢子咳得厉害,要我说,等他死了,再一齐杀了那妖女!她不过是仗着她师傅,等她师傅死了,她还能作什么妖?”
这些话,想必师傅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吧。
陆川绫怒不言表,循声而望,是一众素衣女子。
说话的女子仍是眉飞色舞:“不染俗世?那老东西说得好听,喏,还不是带着那小妖女屠了无极岛?”
愈来愈近,那群女弟子才看清了陆川绫和她身前的阴阳轿子。
“毒…毒老……”那女弟子方才的眉飞色舞转瞬变成了怛(dá)然失色。
按常理,黑白只会在出丧中才会出现,平常人哪会用这不详的黑白之色作贴身的东西。
这阴阳轿竖立着便是轿,若是倒卧那就是一口活棺材,这等阴森的东西本就离奇,再加之是为毒老阴阳瘴医所用,那还能有什么好事?
毒,医,本是两个背道而驰的极端,可阴阳瘴医却把二者融会至炉火纯青,巫蛊毒术无所不能,医术又登峰造极,蛊可索命,亦能救命,可人们却对他的救命医术置之不理,大致在他们心里,比起救命,阴阳瘴医才是那索命的罗刹。
见轿如见人,如今那轿子里不是毒老还能是谁?素衣教众女尽都目目相觑,不敢前进亦不敢后退。
“师傅,何如?”陆川绫微怒。
“你日后要承我衣钵,咳咳……这等小事还要问我吗?”
“是,师傅,您先走,徒儿来解决。”陆川绫对着轿帘内的人作了揖。
随后,轿内传出一阵摇铃声,霎时,从天而下四个花木人偶,抬起轿子,轻功而跃,少间便无影无踪了。
似乎是见阴阳瘴医离开了,那一众女弟子胆子也大了起来:“陆黛蓝!你让我们过去,我们也不会伤你,方才之事,就此作罢。”
不会伤我?你们伤得了我吗?
“好大的口气。”陆川绫从腰间拿出骨笛。
“陆黛蓝,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们吗?我们素衣教,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那女弟子不怕死的喊话。
她身旁的女子碰了碰她的胳膊:“阿岑姐,快别说了。”
“素衣教?”陆川绫冷呵一声:“我当是什么猛虎呢,原来是堆苍蝇。”陆川绫在指间转着骨笛。
“妖女,你说话注意分寸,就为了几句逆言就要杀人灭口?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在找死的边缘试探!
“事实?什么事实?事实就是,你可以毁谤我,但绝不容许你辱我师傅!”
陆川绫转着骨笛的手一把握住骨笛,随后举至唇边。
素衣教众女弟子尽都慌了神,纷纷拔出剑欲与即将出现的万千鬼蛊对抗。
笛声刚现,一柄未出鞘的长剑飞过来,想打落陆川绫的骨笛。
陆川绫闪身躲过,眼看着那未出鞘的剑又回旋到那人手里。
那是个相貌不俗的青年,那人一身玄墨锦衫,合着眼眸,躺在远处的一棵树上。
“一个小姑娘,欺负那么多人,说得过去吗?”那青年仍是惬意得躺着。
“逞英雄,也是要分人的。”陆川绫微眯着眼睛看向那墨衫青年。
“是吗?那你,是什么人?”那墨衫青年睁眼对上陆川绫的眼睛。
那眼睛!
陆川绫有些晃神,这么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那墨衫青年趁机飞身过去,在素衣众目之下,以轻功带走了陆川绫。
是的,陆川绫不会武功,她只会轻功,除此以外连几招花拳绣腿都不会,所以那墨衫青年抓着她不放,她也没辙。
这些年她把自己不会武功这件事藏得很好,因为有她师傅阴阳瘴医的名号,再加上江湖上时不时传出她的作为,大家都默认她是个身手极高的人,再加上御蛊之术,寻常人一般不敢轻易对她出手,就算出手也会畏手畏脚,一方面是碍于她师傅,另一方面大致就是唯恐自己没有胜算,所以她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是如履平地。现在突然冒出来个不认识她的,贸然出手,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被挟持到一个荒废的茅屋里,笛子也被抢了。
“你问我是什么人?我倒要问问你是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连我陆黛…”想想觉得不对,又说:“连我陆川绫都不认识!我告诉你啊,我师傅阴阳瘴医,可就在这附近呢!”搬出师傅的名号应该就能唬弄住他了吧,识相的话赶紧把自己放了!
“就算是你师傅来了又怎么样?还能把我大卸八块啊?”那青年拿着她的骨笛细细打量。
这人真是从地上冒出来的啊?竟然连自己师傅的名声都没有听过吗?那可惨了。
“喂,难道素衣教有你心悦的姑娘啊?”陆川绫不怕死的打趣道。
这话让那青年忽然有些紧张的对上她的视线,又立刻将自己的视线挪回骨笛上:“没有。”
虽然陆川绫捕捉到了那一丝飘忽的眼神。
可那双眼睛,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其他。
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
“你,名字?”陆川绫问。
“唐引。”那青年答。
“何方人士?”
“若水千阁阁主之子。”
此话一出,陆川绫便死死盯着唐引:“这么说,江湖传言,若水千阁的遗孤,是你?”
“是。”
若水千阁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世家,其地位仅在武林盟主之下。可就在十年前惨遭灭门之祸,一夜之间,若水千阁所有人血肉殆尽,化为干尸,甚至是方圆几里的活物都没能幸免,连镇阁之宝虬(qiu)千匣也不翼而飞,江湖传闻是被仇家一夜灭门拿走了虬千匣,可放眼江湖,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且先不说若水千阁家大势大,谁又能做到,仅在一夜之间,就让若水千阁满门都化作了干尸?
后有人说在若水千阁遭祸的当晚,在千阁附近看到了阴阳瘴医的身影,有理智尚存的人认为,道听途说不可信。可后来阴阳瘴医屠了素衣一教,虽说后来素衣教又东山再起,但阴阳瘴医这动不动就屠门灭派的作风,让所有人都觉得,若水千阁一案确像毒老的手笔,便有些好事的小门小派借替天行道之名来讨伐阴阳瘴医,想以此在江湖上打出个地位来,可都死的死伤的伤,经此,若水千阁一事便搁置了。可这近日来,却频频传出若水千阁还有一遗孤尚在人世。
若此人是若水千阁的遗孤,按照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疑似毒老屠杀若水千阁满门,那他必定是来找师傅寻仇的。
可他,却不是若水千阁的遗孤。
因为她陆川绫,才是若水千阁的后人,而这若水千阁遗孤一事,也是她自己放出来的风声,因为虬千匣的丢失,陆川绫想借此传言引出盗走虬千匣的人。
难道说,眼前这唐引就是盗走虬千匣的人,想拿着虬千匣冒充若水千阁后人的身份?
“何以证明?”陆川绫又问。
“无法证明。”
“就算是凭空臆造,也好歹要编出一套说辞吧!”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唐引忽然向她挥出一把粉尘,恰巧陆川绫也同时散出阿纳苏罕花粉,这一挥衣袖,便把唐引撒出的粉尘也散了回去。
顿时两种粉尘满屋飞。
“你好端端的挥什么袖子。”音落,人倒。
“你好端端的撒什么粉末!”陆川绫不甘示弱,的倒下了…
不甘示弱归不甘示弱,该晕还得晕。
只是,陆川绫倒下后,唐引却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