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四儿这个人,虽然向来都是奴颜谄媚,可但凡是个人,心中肯定都有一口气,有个想翻身的念头。
贱有贱的活法,好有好的活法。虽然贱习惯了,可总得奔着好的去不是?
他饱经世故,向来圆滑,看着惜命得很,可实际上也是个不怕疼不怕死,哪怕下方是尖锐石滩也敢张开双臂直接往下跳的主儿。
穿着破旧藏衣裳的小戏子就这么上台了,没带妆也没穿行头,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台上一立。
柳四儿摆了个架势,眼尾一挑,几分眼波撑起了脉脉含情目。“奴才就是天生的贱骨,难登爷的高眼,可但凡奴才逗得爷笑了,便还请爷赏口饭吃。”
班主先是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气得破口大骂,撸起袖子就要亲自将柳四儿给抓下来。他还在心里头盘算着,一定要把这小戏子给活活打死,才能立得住这个规矩!
可他走出去没两步,却突地听到了一声轻笑——来自傅兰砚。
这笑声虽轻,却像是清风拨开了乌云,终于现了日头。头顶上没了沉甸甸的乌云压迫,人也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傅兰砚不光笑了,目光还掠过了怒气冲冲的班主,轻描淡写一句,“让他唱。”就阻挡住了班主的脚步。
于是柳四儿还真的唱了。他大概摸清楚了,傅兰砚大概是不大欣赏戏曲的,便专拣着花活儿多的来唱,先是花篮小女,后是一出杜丽娘。
一身破旧衣裳的小戏子唱得活灵活现,傅兰砚还真的被逗乐了。他一扬手,目光犹带笑意,“赏。”
台下人都傻了眼,但凡是真懂戏的都看得出来,柳四儿唱得一般,比不上名角儿一根手指头。
可他就是入了傅先生的眼。
傅兰砚走后,柳四儿抱着赏钱还没有乐呵多久,前脚出门后脚就被人抢了。
就在大街上,同戏班的几个小戏子将柳四儿痛揍了一顿,把钱抢走了。柳四儿顾不得伤,爬起来想要去抢,却被迎面而来的车灯快要闪瞎了眼。
锃亮的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人,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又是傅兰砚。
傅兰砚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四儿,一挑眉一伸手,等柳四儿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车上了,而这车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柳四儿从没见过汽车,他一直以为,但凡乘了马车或是黄包车,那就是顶了天儿的富贵了,没想到,竟还有人坐这样的洋玩意儿。
他兴奋地四处乱看,连伤都忘了。
直到傅兰砚开口,语带笑意和好奇,“他们抢钱你给他们就是了,怎么白白挨了一顿打,钱也被抢走了。”
柳四儿的眼神一转,语气变得哀怨起来,“抢钱不打紧,我难过的是,他们抢走的钱是您赏的。”
那眼神直直地望向傅兰砚的西装口袋,像是生了钩子,要将傅兰砚的钱包给勾出来,个中意味呼之欲出。
傅兰砚主动将钱包掏出来了,他给了两倍的赏钱。
柳四儿眼睛都亮了,有了钱连医院都不想去了。最后还是傅兰砚看着他额头的血,坚持要送他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