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兰砚捧着柳四儿之后，就时常去春生班听他唱戏，还时不时会送去些小礼物，或是一块西洋奶油小蛋糕，或是一些没见过的稀奇小玩意儿。


    总之，都是跟“洋”字沾了边儿。


    柳四儿收了这么些礼物之后，便总想着回馈。于是，每每傅兰砚去戏班子时，他救绞尽脑汁，变着法儿地把自己所有觉得好的东西都告诉傅兰砚。


    而在那之前，他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早已不知道对着那堆东西练了多少遍的话儿。


    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就只好预先准备好要说的话、要介绍的物件儿，免得面对傅兰砚的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恐怕遭了别人的轻贱，也遭了傅兰砚的轻视。


    于是，楚南洺也曾驻足在这小北平的每一处地界之前，自己打了许久的腹稿，搜肠刮肚地想着，该如何向盛时舟介绍这座城。


    他积攒了一肚子的话。


    可是到了这时候，他却仿佛被话语堵住了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在戏里，见多了稀奇宝贝的傅兰砚，再见着柳四儿眼中的好东西，便只觉得是不稀罕的小破玩意儿了。


    楚南洺仰头看着盛时舟，从哪一个瞬间开始，越来越觉得盛时舟和傅兰砚的形象渐渐重叠。


    高高在上，见多识广，只手遮天。


    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演傅兰砚的演员虽然演技很好，形象也很贴合，但看在楚南洺眼里，他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


    直到这一刻看着盛时舟，楚南洺心中一直飘忽不定的东西才真切地落了下来。


    盛时舟才是傅兰砚。


    盛时舟才是那个让柳四儿爱得如痴如狂、不死不休的傅兰砚。


    柳四儿对着傅兰砚，总是卑微的，还带着讨好的，这是他们的身份地位所造就的。


    于是楚南洺对着盛时舟，也就不自觉地有了几分讨好。他突然害怕，他怕盛时舟瞧不上这些所谓的他自己觉得好的东西。


    他那颗飘在半空、俯瞰着这座城的自由的心，突然直直坠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楚南洺顿了顿，脑子才转了个弯儿——


    在戏中，柳四儿献了几次殷勤，却始终没有得到重视之后，他脑子机灵，转了个弯儿也就想明白了。


    高高在上的人觉得新奇的，要么是他们这些下等人压根就想象不到的东西，要么就是连这些下等人都觉得不起眼的东西。


    因为，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是真的没见过那些廉价的小玩意儿。


    柳四儿用一个普通的小针挑子，和一面古旧的女儿家的铜镜，就吸引了傅兰砚的注意力，讨了傅兰砚的欢心。


    这么想着，楚南洺停顿了一瞬，便转了个方向，专门拣着那些小而廉价的东西介绍。这时候，他脑子很乱，连话都说不顺溜了。


    盛时舟的眼神渐渐深了，他察觉了楚南洺的不对劲。


    楚南洺拉着他还想往前走，他却站在原地不动，骤然握紧了楚南洺的手。


    他扯出了一个看似随意的笑，“刚刚那个是什么，我好像从没见过。你指着那个，怎么突然又转向了？不打算介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