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洺愣住了,他回头看看刚才自己掠过的珐蓝自鸣钟,再转过头看看盛时舟。
盛时舟就那么挺拔地立着,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很坚定,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足够驱散所有阴霾。
那眼神好似在无声地传达——我不是傅兰砚,你也不是柳四儿。一切都只是一场戏,戏演罢了,你就该抽身了。
楚南洺懵了半晌,霎时间,整座城蒙着的古旧尘布开始缓缓褪去,他被一只大手从中抽离出来。
这只大手宽厚,温暖,有点薄茧,赋予了他充足的安全感,此刻正牵着他的手。
楚南洺呆住了,忽而他打了个激灵,才仿佛彻底清醒过来。
盛时舟皱起了眉头,他仔仔细细地盯着楚南洺,目光在对方脸上梭巡,看着那呆愣的神色,他直觉觉得不对。
他捏了捏楚南洺的手心,用一种轻松调笑的语气,“你吃了这么久的苦,我现在终于来了。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楚南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成,导演说了,让我保持着柳四儿的状态。所以我不能吃好的,也还得一直练着戏,练着基本功。”
林宁清对于演员的要求是很严格的。
他希望演员们贴近角色,所以这些在戏班子里的演员们不仅要被送去学艺,还要刻意吃一顿饿一顿的,以保持民国时期下层戏子的悲惨状态。
更有甚者,他希望饰演戏子的演员们就睡在戏中的大通铺上。
但寒冬腊月的,没两天大家就都被冻感冒了,于是林宁清迫于无奈,只好放弃。
盛时舟无奈地看着他,强硬地说服道:“不打紧,柳四儿也总有被打赏的时候。就吃这一顿,也不要紧的,我不带你去吃那些大鱼大肉的不就成了?”
楚南洺几乎是被他硬生生地拖走的。
此时此刻,盛时舟的心情很复杂——
他希望楚南洺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但他很清楚,他爱得是楚南洺这个人,而不是楚演员。
楚南洺现在的状态已经有些异样了,他投入了戏中,像是一只脚踏入了沼泽,越陷越深,难以抽身。
盛时舟开始担心——他看着楚南洺的眼睛,但他却已经有些分不清,正与他对视的,到底是楚南洺,还是柳四儿了。
假如是柳四儿,那对方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傅兰砚。
因为那眼中几近疯魔的爱意,和刻意的谄媚讨好,是造不了假的。
这座城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圈住了柳四儿,却意外地困住了楚南洺。而现在,他想把楚南洺带出城去。
车辆载着两个人,飞一样地逃离了这座假造的小北平。愈渐被抛远的背后的孤城中,还困着一个卑贱又有风骨的戏子。
盛时舟为了让楚南洺从戏中抽身,专门选了一家装潢十分现代化的餐厅。
水晶吊灯和高脚酒杯,泛着冷光的餐盘刀叉和暖意融融的头顶灯光,交错之间,处处都在提醒楚南洺,他现在身处于二十一世纪。
这是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他在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