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皙殿内。


    四下静寂，烛火摇曳，一个人影照在光洁的青石砖上，形单影只，拉得好长；另一个人影与他身后的《烟汀溪明图》交相辉映，让人有一种浩然正气、伟光正的错觉。


    顾慕之凝神阅书，读到兴味之处，便提笔作注，殿内除了间或的纸张翻阅声，几乎再无旁音。


    正当荀鹿还在暗自打量时，只听一声平静无波的温润音色响起：“你既叫我屏退左右，却又无所动静。若无事，退下便是。”


    荀鹿哪能没事，她当然有事。


    只是，装叉一时爽，她在来见顾慕之的路上，就已经后悔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没把襄王爷这个人打探清楚，就贸然和他谈话呢？知己不知彼，何况主动权也掌握在对方手上，还有什么谈判余地。


    如今事已至此，所幸这殿内也没有旁人，就算丢脸也丢不到第三人眼中去。


    荀鹿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镇静异常，誓把气场做足，稚嫩的声音朗朗响于殿内：“王爷，我既不想做你的奴仆，也不想出你的王府。”


    音落，顾慕之略显诧异地抬眸，对上荀鹿清亮的眸子，挑眉，悠悠问：“哦？那么你想做什么。”


    荀鹿从他清冷温润的眉眼中，并没发觉任何一丝危险，索性凭直觉继续试探：“我想读书，我想习武，王爷可否支持？”


    顾慕之换上了一副看杂技的眼神瞧她，淡淡开口：“我为什么要支持。”


    荀鹿一身正气之派，凛然道：“君子素有匡扶天下之心。如王爷这般皇天贵胄，多以心系百姓苍生为己任。”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顾慕之的神情，然后继续浩然明义道：“我虽受难，然年幼志坚，亦想成为顶天立地的女儿郎，有朝一日能以自己所学所用，匡扶正义兼济天下。”


    顾慕之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所以呢？”


    “所以——”荀鹿亮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生怕错过了对方任何一丝表情，“王爷今日救了我，乃匡扶我一人。王爷若继续收留我，教我学文习武，日后我将成为对天下有用之人，王爷便功德无量了。”


    “有意思。”这些话明明错漏百出，顾慕之倒也没有与她细究的意思，只是倏尔沉吟了一句，“但愿你对匡扶正义没有误解。”


    这便令荀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也没有足够的上下文，让她好做阅读理解。


    “王爷——您真是个有深度的人，君子中的君子。”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句话令顾慕之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良久，只听他悠悠问：“你知道我是谁？”


    荀鹿也带了几分故作高深的意味，清清嗓子：“襄......王爷？”


    殿下独立的小女孩，也不过豆蔻年纪，但她表现出了这个年纪、这个成长背景少有的特质：狡黠、果敢、莽撞与勇气。


    顾慕之一边淡淡审视着她，一边回想起白天她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那一幕，以及后来官府从人贩窝点救出来的女孩们的证词，种种......让他对她的好奇与怜悯都上升了几个层次。


    他静静望着她那双单纯与复杂并存的瞳眸，倏尔决定道：“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