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她就被人强行抹上了厚厚一层庸脂俗粉,穿上一身牡丹醉河的大红花间裙,手挽留仙绸带莲步飘衣,发髻别金蝶红玉双翅簪与影同飞,站在了绵醉楼的三楼之上......
耳边是楼下的一群对新晋花魁趋之若狂的斯文败类富家子弟在放浪喧嚣,仿佛正等着她出现以点燃这场狂欢的高潮。
“欣妍!欣妍!欣妍!”
听着幕帘以外被众人越捧越高的的哄闹和附和节奏拍桌子的聒噪声响,贝一依皱实了眉头,十足嫌弃。
一个年至中年但风韵犹存的女子同等穿一身醒目的红衣,她刻意附耳督促此时静默不动的贝一依:“欣妍姑娘还在犹豫什么,快出去吧!你已经把自己藏了这么些天,楼下的恩客为了你苦苦等到今日,如今可都要等不及了!”
“不让他们等又怎么会有如今人声沸鼎的场面?我看芳姐是乐在其中,今日不管我何去何从,你也能从这些天日益递增的客流里挣回不少行头银钱了。”
行头这词还是贝一依这两天才从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身后听来的。
贝一依没有扭动脖子,只是那双压得细长的眼眸里怨念地燃着不情愿的星光:“只希望芳姐别忘记与我私下定好的协议,要是你敢触及我的底线,别怪我将你的招牌给拆了!”
被贝一依叫做芳姐的人当然是这绵醉楼的老板娘,这绵醉楼是芳姐与一众姐妹淘一手一脚培育至今才成为这珍株镇的第一大青楼,她当然不想让人给砸了,少一张凳子都心疼。
要想教训贝一依,那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这么多年来比贝一依难搞的丫头她见多了,如今还不是一样服服帖帖地服侍恩客替她赚钱?只是眼前的这个丫头容貌格外姣好气质与众不同,加上今日再换上一身锦上添花的行头,这身段这脸蛋实在是姿容一绝世间少有,不然她也不会对一个来路不明脾气还这么硬的姑娘软下身段,苦心讨好。
“是是是,欣妍姑娘多虑了,芳姐我虽然只认银钱俗气得很,却也是有些道义的。做我们这行的自然有我们这行的规矩,若是有人来赎那断是不能阻拦,绝对会放你自由!欣妍姑娘就放心好吧?”
才说完,芳姐的眼珠子对这贝一依的背影转了又转,心里还考虑着其他的鬼主意。
箭在弦上,看来是不得不发了。
贝一依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借此深呼吸缓和自己被高涨的气氛惹得稍稍加快的心跳,缓缓伸手去拉那垂紧遮挡的幕帘。
想起五天前,她一如既往潜伏在花团锦簇的一条长街上,在迷茫地等待幸运降临。这条繁花街汇聚了整个珍株镇上最出名的三大青楼,若要论寻花问柳调弄美人戏谈风月,那这条繁花街就一定是心猿意马的诸位雄性气息蓬勃的男人的必游之路。
听朱尘越的描述,朱尘溪是一个生性风流的花花公子,若是他来这里寻找美人,那肯定不会错过这条繁花街,而且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所以要是想寻新鲜,那必定会找最出名最多异族美人的青楼——绵醉楼。
有了这一番推算以后,贝一依每日都会来繁花街的茶摊坐坐,看能不能碰碰运气。五天前她更是刻意到绵醉楼旁边的茶摊喝茶,只是没想到她起身后正要结账,一个身型魁梧的男子歪着嘴角靠了过来,一脸龌龊地咧嘴打量她。
那人很高,彻底挡住了贝一依头顶的太阳,她昂高了头才看清他的脸。
她从不评价别人的相貌,所以他长得再不济她也无心在意,只是这是她在珍株镇里第一次被陌生人搭讪,而且还是长得这样不济的陌生人搭讪,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该先跟他打招呼,还是该让他赶紧回家洗把脸刷个牙再梳个头?
基本上等那连带眼神也是脏兮兮的目光将她全身都扫视了数遍以后,男人才吐着熏天的芬芳凑到她面前,咧着满口黄中发黑黑中带缝的龅牙,贼溜溜出口问:“姑娘一个人?是不是拉不到生意?正巧我有空,不如你带我进去吃吃酒呗!”
贝一依明眸狂眨,仿佛想用那浓浓的睫毛将被瞬间熏染的空气扫出一道洁净来,她内心是抓狂不止的寒颤,出于礼貌,还是屏住了呼吸不动,明面上是保持冷静,酷酷地问:“你我不曾谋面,吃什么酒?”
听到贝一依那如水的声音后,男人眉眼大跳,粗糙的手若有若无在相互摩擦着,他还浮夸地咽了咽口水,脸上再次堆起了色眯眯的笑:“你长得这么好看,而且还在这里停留,难道不是绵醉楼的姑娘出来招揽恩客吗?要吃的酒自然是跟你进绵醉楼里吃呗!”
原来对方是错将她看成了青楼女子,这才过来搭话......
怎么,她经过青楼门前就是青楼女子了?!
不过说实话,这条大街上她的确不怎么见有良家妇女过来行走,怕也是只有她才这么胆肥不懂得忌讳所谓“留得清白在人间”了。
贝一依眼角一抽,险些也要口吐芬芳将他怒怼,可想了想后,她不想当街跟眼前的芬芳纠缠不清,于是凉薄地侧身离开,等正常呼吸一段后才抛下一句话:“若想找姑娘,那便去寻绵醉楼里的花魁,听说她最近想赎身,而且是没有底价的那种,你不去凑凑热闹实在可惜了!”
男子听完以后双眼骤然大放异光,似捡到便宜宝贝似的感谢她提供情报后立即往绵醉楼狼奔,挤身入内。
其实这话完全是贝一依瞎掰胡诌的,她不过是不想与人当街争执骗他离开而已,见他衣着普通还不洁净,掌心有长满了老茧,她推测这不过是普通劳作的百姓绝不是什么富家子弟,所以才编造出花魁无底价赎身的谎言。
然而看着这傻愣男人像被点着似地冲向绵醉楼的背影,贝一依脑子里如同点亮了一盏灯般生出一个主意。
既然男人都是往屋子里面凑,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到青楼里面去看人?男人扎堆成群聚集在一个厅堂里,这不比在大街上零零散散地搜寻来得更容易更便捷更高效率?
想好以后,见原先在门前招揽客人的一位红衣女子正教训着不懂事的小厮,随后她就摇着风情腰肢回楼里休息,贝一依偷偷潜入了绵醉楼后院,又听见有小丫头非常尊敬地喊她做妈妈,想着这女子应该在这青楼里是有些地位的,于是贝一依决定现身将妈妈拦下。
然后,夹生的羞怯里是惊人的一语:“我我要来绵醉楼做......打杂丫头!”
芳姐原先是惊愕不已,随即定定地看着贝一依的脸许久后,居然笑脸如靥地牵起她的手,无比宠溺温柔地问:“不如让你当花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