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晚了,偌大的屋内连根蜡烛都没有,发黄的窗纸外只透进一点黯淡迷蒙的光来,一众大小丫头们呆站在昏暗的房内,每人手上拿着个窝头,全都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
良久,才有不知是谁小声的说了声:“这……就是咱们的晚饭了?”
虽然都是贫苦人家出身,但一众丫头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富贵阔绰的主家给的伙食竟连刘二嫂那的都不如……
半天没人出声,又过了许久,还是桃花轻声道:“吃吧,吃完早些睡,明日还要听分派,要是起得迟了,没的挨骂。”
今日来的这些丫头们还是晌午在车里每人啃了个杂合面饼子,此时各自都是饥肠辘辘,一个窝头不过拳大,哪消几口就进了肚子。
吴银儿吃了窝头,看小夜只是不停的抽泣,只得起身去桌边端了那碗粥来,劝哄了几句,又给她轻手轻脚的揉了揉肩膀和方才被罗娘子拧住狠掐过的手臂,揉了一时,哄她渐渐收了泪,这才一勺一勺的盛了粥喂她。
粗瓷的饭碗,里面不过盛了多半碗,虽是细米白粥,却熬煮得并不稠厚,小声劝哄着喂了一时,碗也就空了。
此时屋内已是一片漆黑,吴银儿本想去还了粥碗,直到没推动房门方才想起外面上了锁,也只得摸索着把碗搁回桌上,再摸着炕沿慢慢回来。
一时各自爬上炕,却又有人犹犹豫豫的小声道:“衣裳脱不脱呢?”
她们各自原本的旧衣早就收走不见了,每人只有光身穿的这一套粗布衣裤,若是脱了,里面连亵衣亵裤都没有,可若是不脱,穿着囫囵睡一觉,明日这身衣服皱得还能看?
这次就连桃花都没了声,陈燕儿今日挨了打,自觉在所有人面前被下了脸面,正是不自在,此时哭过之后反倒心性发作了起来,探手在炕上摸了摸,摸到了被子和枕头,便哼的一声开始解衣,口中只又尖又快的说道:“脱了又怎么?都是丫头,谁没见过谁?”
一壁说,一壁已是动作麻利的脱了个光溜,往炕上一钻,被子一蒙,盖了个严实,不吱声了。
见她如此,其余便也有人开始有样学样,摸索着各自解衣。
只还有丫头脸皮薄,左思右想不肯脱,加上自懂事起便不曾光身的睡过,犹豫了再三,到底还是穿着衣裳进了被窝,先来的那两个丫头也只是和衣而卧。
吴银儿知道小夜还病着,怕给她脱了,一起一卧的时候着了凉反倒要糟,便也只让她囫囵躺了,拉了脚头的被子给她盖好。
自家犹豫了下,终究已是十二岁,身条开始有了起伏变化,比之八九岁时更是不同,便也就不肯解衣,只在小夜边上卧了,一时心中也是极为忐忑不定,听见小夜还有些抽噎,不由伸手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小声道:“睡吧。”
这群丫头们经了方才那场排头,虽是各自心中惶恐不安,但终究是路上颠簸了两天的,年岁又都不大,此时沾了枕头,也要不多久便就睡实了。
当下一夜无话,第二日直到天光大亮时,门外方才咔嗒一声开了锁,杨妈妈和罗娘子推门而入,看着屋内一众已经各自起身了的丫头们,只冷着脸令她们去院中站队。有两三个起得迟的,均忙不迭的穿衣整理,杨妈妈一声不出,只冷眼看着大小丫头们各自忙乱。
小夜今早根本没起来,她本就病还没好,昨日又晕了一场,睡了一夜也没能好上多少,被罗娘子一番揉捏,肩上胳膊上疼了大半宿,直到后半夜才渐渐睡着。
吴银儿一早醒了,探手伸进她被子一摸,触手是烫的,便也就不好催她起床,此时小夜迷迷糊糊知道来了人,也听见说让她们去院中,却只是爬不起身来。
吴银儿犹豫片刻,不知是该把她不管好歹的搓弄起来,还是该由她这么睡着,正想着,杨妈妈已是大步走了过来。
皱着眉头检视了小夜片刻,摸过了她的头颈手脚,杨妈妈便离了床边,吴银儿见她没有发话,想来是不需让她病着还爬起来,便安抚性的拍了拍小夜,自己也紧赶两步跟在众丫头身后出了房门。
杨妈妈立在门口,只待丫头们挨个出去了,把门一掩,又咔嗒一声锁了屋门。
等到了院中,却只见罗娘子带着两个姿容出众的秀美女孩儿正立在当院,见了这一队丫头们,指着空地令她们站了,此时杨妈妈方对罗娘子吩咐道:“那个小的先静养两天,等好了再调教。”一句说完,便退后两步不再出声,只看着罗娘子分派指挥。
她们此时所在之处乃是昨日院落中的套院,昨日在外院中挑拣选人,之后就被领入了这一不大的套院之中。狭长的院中东西两排的厢房,她们歇息的那间是西间,东间则是隔开的三四间小间,一直上着锁,南边便是一间不大的灶房,此时却也无烟无火寂静无声。
罗娘子只待众丫头都站成一排,各自垂手立整齐了,一双媚眼把她们身上衣着过了一遍,口中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一点头儿道:“昨日你们才来,容你们松散一日,从今日开始,便要学本事了。”话音顿了顿:“这学之前,先给你们上上规矩,只有记住了规矩,今后才能知道自己是谁。”说着只把头一摆,立于她身后的两个身穿绸衫的女孩儿便捧了一根粗如鸡卵般的黝黑藤条过来。
一众丫头们全愣住了。
眼见她们站着不动,罗娘子恼了,上前两步伸手就扯了站在排头的桃花出来,一手接了藤条,扬手就照准桃花的腿弯抽了一记:“跪下。”
桃花冷不防腿上骤然吃痛,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踉跄跪了,膝盖落在砖地上,直疼得她一颤,虽是不敢挣扎起身,人却抬眼望着罗娘子,红着眼圈道:“敢问娘子,不知我们犯了什么事?”
“说了,这是规矩。”罗娘子盯着她红唇一弯:“擅自开口,出言顶撞,两错并罚,加上规矩,一共二十下。”
言罢,手中的藤条如雨一般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