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儿姐姐?”小夜见了吴银儿,心内的恐惧方才散了几分,抬眼望见吴银儿桃色满脸,目光迷离,只不解的叫着她。
“阿弟,阿姐离了家,往后……往后你可就不准再淘气……好好听爹娘的话……好好……好好念书……”吴银儿神思早已迷离,沾了床,身子略一放松,酒性更是涌了上来,一时间只把小夜当做了幼弟,抱在怀里摩挲着。
“等……等将来阿姐做工攒了钱,给、给你攒着……念书……娶媳妇儿……”
小夜自小在清阳山长大,从不曾见过明炎岚羽两个饮酒,等离了清阳山在这世间行走,时日也尚短,又有他二人不离左右,更不曾有见过醉汉是甚模样。此时听着吴银儿絮絮叨叨些呓语,虽是不懂,却终究身边有了人,耳畔听着断续朦胧的话音,心中反倒安定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便再次瞌睡了过去。
吴银儿酒醉之人,模模糊糊的咕哝了片刻之后也就沉沉入了梦。
再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她酒后足睡了整整一下午,此刻醒了,酒劲已是散去许多,只空腹饮酒,又饮得猛烈,虽是睡了一觉,此时也与宿醉无异。幸而蒋钧鸿小酌的梨花春确是好酒,比起劣质村酿要强上许多,否则凭吴银儿那根本不存在的酒量,此刻怕是还起不来身。
等她睁了眼,方才觉出口中干渴难耐,正要轻轻推开怀中的小丫头下炕去喝水,低头却是怔了。
小夜闭着眼睛缩在她怀中,小脸烧得通红。
吴银儿心里咯噔一下,探手摸去,果然触手火热,轻推着叫了两声丫儿,见无回应,心中知道不好,慌不迭把小夜轻轻放在炕上躺好,拉过她脚头的薄被给她紧紧裹了,想了想,又拉过自己脚头的被子再裹一层,自己胡乱拢了把头发就去寻杨妈妈。
杨妈妈照例正在外跨院中督着罗娘子训那一队丫头,望见吴银儿慌张走来,罗娘子只瞥了一眼便转回头,反正她和杨妈妈两人已是得了吩咐,那一大一小是少爷另有用处的,不会再与这些做一处,因此罗娘子眼里便不再有她两个,只用心盯着眼前丫头们的举手投足。
罗娘子能不理会,杨妈妈却不能,皱眉听完吴银儿一番话,干瘦的脸上眉头皱得更深。
……挑人的时候她就说过,那个小的身子骨儿太差,不是个好养活的!结果却偏偏入了少当家的眼,这万一有个不好,不说是她自己短命,说不得还要责怪到自己头上……这般想着,脸上神色更是不虞,也只得随着吴银儿到后面罩房探看一番。
等见了小夜的情状,杨妈妈更是心中不悦,脸上却不敢流露太过——毕竟是少当家亲自点选的人,再怎么也不能让人看出她的不耐烦来,这般想着,只说会抓药来,又指了南边那间简陋的厨房,叫吴银儿自去收拾。
小夜这一场病来势汹汹,足足三四天才退了烧。
她原先撞了头之后本就大病了一场,没好全乎便又来了此处,一连经了好几天的磋磨,又挨了虐打,受了惊吓,未除的病根便又发作了起来。
头两日烧得恍恍惚惚,虽有杨妈妈给按方抓来的柴胡汤每日灌着,不断用冷水擦拭手脚额头,也依然于事无补。吴银儿庄户人家出身,心中想着叶丫儿年岁小,只怕是那日目睹了死人撞客着了,若在乡下,这是要请仙婆喊魂才行,然而在此她却不敢提,眼见她病得沉重,也只得每日到了晚上,各处都无人了,偷偷的在屋门处压了嗓子小声叫上几回罢了。
幸而当日过后桃花她们便被罗娘子安排在了外跨院,不再回这后罩房,偌大一间屋内只剩了她和小夜两个,否则若还是一屋子人,想要唤魂便更是无法了。
吴银儿本就怜惜她年纪小,又每日相处中有了几分情谊在,此时同来的桃花她们都去了别处,只剩了她二人,心中更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杨妈妈被蒋钧鸿交代过之后,便将这小偏院里面那处厨房交了她使用,她和小夜自己的饭食都由她自做,除每日煮饭之外还有烧水劈柴煎药等事,这些活计吴银儿在家时也都是做惯了的,并不为难,手脚十分麻利。
只是这厨房原本也不过是备着新来了丫头们才使用几日,平日里这整个后偏院都是一把锁锁住的,因此备下的米粮都十分有限,饶是吴银儿勤勉能干,所能做出的也不过就是些窝头饼子二米粥这类的粗食罢了。
所幸这些往日她也都是吃惯了的,不难下咽,小夜又是病着,吃不下什么,也不过是每天强喂她点粥汤。
唯有一事,自那日过后,蒋钧鸿却并未对她失了兴趣,竟是每日都要召她前去端茶倒水捧巾布筷伺候一番,吴银儿本就是卖入了此处做丫鬟,做这些也是应当。但蒋钧鸿却每每都要问她可想通了没有,是否愿意‘伺候’。
闹得吴银儿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这公子爷失了耐性,着了恼。毕竟若是当主子的恼上来要发落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所幸蒋钧鸿却竟是真的不再强求,每见她不肯,便只罚她饮酒。
照例是一壶梨花春。
且有言在先,饮尽了便是她志向不移,他便不动她。
吴银儿至此还有何法可想?只道是喝了便能以此明志,也只得每日里咬牙灌下一壶梨花春,如是几日,回到后偏院的时候总是醉得不成样子。
幸而小夜十分省心,灌了两三日柴胡汤,终是热度低了下去,也认了人。虽是病中,却不难照料,也不过是按时喂她汤药食水。这小娃娃喝药却也顺当,虽然苦得小脸皱成一团,却也并不哭闹抗拒,吴银儿不知她是自小三灾四病的早就被明炎岚羽两人教得懂了良药苦口的道理,只当是她乖顺,心中更把她喜爱上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