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不顶用。”明炎思酌片刻,摇头道:“梦貘虽是以梦为食,但小夜的神魂体魄,成年梦貘只怕是过犹不及,若是幼兽,又离不得梦魂谷,总不能带她入妖界。”
幼兽?
岚羽听了半晌无语,梦貘如今数量日渐稀少,三界之中已所见不多,唯有妖界梦魂谷的梦貘故乡中尚有族群栖息,要说去逮一只倒是不难,可若只要幼兽这就难了,梦貘成年之前体质脆弱,离谷难以存活,这一来却是真不好办……
“再撑一日。”明炎道:“我在调香,只是材料不齐,等配齐了香料,就可调出镇定心神的香品来用,也总比让异类来接触小夜要稳妥的多。”
岚羽闻言一抬眼:“都差什么?”
“一味灵猫一味龙涎,你且不必管这个,周遭我已寻过数座城镇,虽是未得,也已有了头绪,倒是不必再换手。”明炎顿了顿:“今晚我便要动身,明早若是赶不回,早间那剂药我已配好备用,冷水浸泡两刻,文火煎至烊化,不可使之鼎沸,另一剂浸泡同理,三碗水煎至一碗……”
明炎想了想住了口:“罢了,我还是分别写给你吧。”
……免得这货搞错了。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岚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两样有这么难弄么?一夜都赶不回?”
“灵猫香倒还罢了,只那龙涎香费事些,此物在人界也算得上珍品,我昨夜寻了十数家富豪官宦人家竟都未得,看来得要那等天潢贵胄处怕是才有了,说不得要跑一遭国都所在才行。”
岚羽啧了一声:“人界就是这般麻烦,龙涎这等玩意竟都成了稀罕物儿了,你到早说,直接去……”
“你省省。”明炎不必听完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扶额道:“终究又不是人界没有的东西,何必舍近求远,若去钟山赤水虽是唾手可得,这一个来回加上与它族群打交道,耗时也未必就短了,人界虽是稀少,却也还算不得稀世奇珍,此番缺了也是往日不曾要调配香品,没有备着,这才一时仓促,今夜我此去必定是能到手的。”
岚羽这才不说什么。
其实对于单纯的惊悸噩梦而言,明炎并不是没有其他手段,只是此处是灵犀观,数百年修道的古观,清圣之气浓郁得几成紫气天音之像,又是修道之人云集的所在,且有司徒一行人每日走往探望,符咒等等不是很适合在此施用。
……若只是普通凡人也还罢了,无为他们到底是有些修为,要彻底遮过他们耳目的话,虽然不是做不到,但未免有些大阵仗,反而还不如调配安息香要更加稳妥。
毕竟,安息香是十拿九稳绝不会出纰漏,更不会引起任何疑虑的。
明炎这边交代完就此不见了踪影,他的离去却只有素萦和司徒二人有所察觉,只是尚未开始有所狐疑——毕竟小夜病着,明炎岚羽两个怎会无故暂离?而后不过几个时辰,明炎身影也已重新出现在他们一行的下处,丝毫痕迹都没有,照旧是为了小夜的饮食汤药而忙忙碌碌。
随着他的归来,安息香宁雅淡然的馨香终于让小夜睡梦之中安稳了许多,不再动辄就被噩梦惊醒,眼窝下面因为得不到足够的休息而形成的青色终于渐渐淡了下去。
只是这样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到底还是把这小娃娃折腾得不轻。来时路上明炎岚羽两个精心调养出来的那点肉又瘦了回去,新做的冬衣穿在身上眼瞅着就肥大了起来,也亏了他们手中药品效力极佳,否则连寒气侵体激出的咳症都险些入了肺经。
好容易等烧基本退下去了,意识也不再昏沉,却整日整日恹恹的。她本就病中无力,只能卧床,又没了说笑,众人给她许多精巧的玩器也不愿把玩,每日里要么病中难受,要么就是有几分恹恹的发呆,再难见她小脸上露出欢笑来。
直闹得明炎整日沉着脸,岚羽更是看见个穿道袍的就目露寒光,那一脸的寒意让观中道士无一敢往他面前凑。
明炎二人和司徒一行知道小娃娃心里郁结难受,只得每日想方设法引逗分散她的心思,晚间也是不离手的抱着哄她入睡,好在有了安息香焙护,睡梦之中安生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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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中一片战乱伤员颇多,无为只得令下面停了每日接待附近信众进香求卦除煞等事,闭门谢客,先专注料理诸般后续事宜,又从山下招来泥水匠修补偏殿损毁的墙壁和后院的地基。
失踪的两名道人也已寻获,却是在清玄室内,青石地面之下掘空了一块,里面便是残缺不全的两具尸骸,坑底更有许多鸟兽尸骨,想是异鬼夺舍之后先从鸟兽下手,进而才到择人而噬。
礼禾神思清醒之后还本想挣扎着来赔罪,还是司徒把他拦了:他们住多久你就躲多久就是,人没一回来就找你泄愤已算是好的了,你就别再自家送过去——司徒如是说。
礼禾只得足不出户的老实躲了,他本是性情宽厚之人,又是修习正道,一向不曾生过甚邪佞心思,那日神智清醒之后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曾暴怒得难以自制,并不详细记得曾做过什么,后来听闻旁人与他说了,也是自觉羞惭,本还想赔罪,结果人家连赔罪都不肯受,司徒虽是劝他避了,他自己却是暗暗希望那两人带着小娃娃多住些日子,等人家病养好了,心情缓过些,好让他有机会当面致歉才是。
然而小夜在此一直郁结不乐,明炎岚羽二人又怎肯久留,只待她不再夜间做烧,便收拾了小夜的衣物药品等物来找无为。
“把上次没说完的话说完,我们没空在这磨耗。”岚羽怀里抱着小娃娃,手上轻轻拍着她午睡,脸上却是没半点笑意,凤眸中满是不耐。
明炎没说话,显是对岚羽表示赞同。
无为看看蜷在岚羽怀中狐裘裹得严严的小夜,见她原本粉团儿一般的小脸瘦了许多,就连睡梦中都仍是一片郁郁不见展眉,哪里还有第一日来时的鲜活模样,再想想太师叔对自己叮嘱过的话,长叹一声道:“还请两位略等片刻。”
说着,自己起身到门口,叫过门外候着伺候茶水的小道童,“将司徒客人请到此处,就说我要和他算救命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