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福生的示意一抬头,便见前方不远处太白楼的二楼有窗打开,怀王贺若兰正凭窗含笑望着他俩,见二人望去,举了下手中的酒盏示意。
贺牧之还待说什么,贺景之已是乐了:“正好,让我去叨扰王叔两杯好酒。”
说着,拽了贺牧之便走,贺牧之便也就从善如流的一同去了。
到得雅间之内,贺若兰已是起身相迎,景之牧之二人素来敬仰这个王叔,此时也只肯执晚辈礼,彼此寒暄两句,便就落了座。
“大年初一,不好好在宫里陪太后她老人家解闷,跑出来在街上混什么?”贺若兰笑道:“这般人流拥挤鱼龙混杂,若是出点甚事,倒不是说你两个如何,那些随从岂不要受罚?”
“我和三哥这可是过了明路的,皇祖母点头了我们才出来。”贺景之笑着答道:“还说让我们见着甚有趣儿的玩意给她老人家捎一份呢。”
说着,还不忘捅了一下贺牧之:“三哥你说。”
贺牧之只得笑道:“正是如此,王叔放心,我们也不过是略散一散也就回去了,随行也带足了人的。”
听他俩这般说了,贺若兰便只一笑,不再劝诫——他们贺氏皇族秉持祖训,素来不禁儿孙小辈出宫,只要禀明了上面,带齐了人,出来看看民生也是有益的,省得有那等不肖子孙太过养尊处优,闹出什么何不食肉糜这等笑话来,是以听他们是过了明路的,贺若兰便就放了心。
此时福生已是重新布置了杯盘筷盏,又按照贺若兰的示意去关了窗子,这边贺景之已经快手快脚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仰头饮尽了,这才笑道:“还是王叔面子大,这太白楼上回我和三哥来的时候,让那掌柜上好酒,却只弄了些寡淡的来糊弄我们。”
贺若兰笑骂:“那是人家掌柜守规矩,你俩才多大?他哪敢卖给你们烈酒?真敢给了,回头我都要砸了他店。”
说话间,见他已是又饮尽了一杯,便就道:“慢慢小酌几盏便只当暖身子了,再多可是不准,晚些时候还有宫宴,回头带醉回宫,我可不替你们挡骂。”
贺牧之也是伸手夺过了酒壶,不许贺景之再如此一杯杯的牛饮。
就咱一大两小三人正闲话的时候,外面街上突然远远一阵喧哗人声,贺景之是个坐不住的,立即蹦到窗边,推窗望了过去。
节日期间西市多是杂耍玩意儿把式和戏班,本就是人声鼎沸喧哗吵嚷的地界,但此时远远传来的,却有别于人群热闹嬉笑之声,只是似乎离得颇远,从这太白楼望去,也只见整条街上人头攒动,望不到远处什么详细。
贺若兰也起身到窗边探望了一时,眼见望不到甚,便就将贺景之也拎回了座位,只道:“这般吵闹喧嚣,十有八九又是起了争执,如今四海升平,民间富庶,节市期间百姓参与的也就多些,到处都是人满为患,有些个甚摩擦吵嚷也不足为怪。”
福生在后面关了窗子,又往炭盆里加了炭火,景之牧之两个饮了两杯暖酒,不多一会,两人身上已是尽皆暖热了起来。
景之天生活跃一些,坐了这一阵子,已是有几分坐不住,桌子底下偷偷拉牧之的袖子,给他使眼色,想要去街上继续游玩,却还不待他使完这等眉眼官司,雅间的房门却传来两声轻叩,福生应声开门出去,不一时却又转了进来,面上虽然还是带笑,却只凑到贺若兰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
贺若兰听了两句,清雅的面上便就皱了眉。
贺景之心中纳罕——这大过年的,能有甚事?与贺牧之对视了一眼,贺牧之心细,却只冲他微微摇了下头,贺景之虽说人较为跳脱,但总的来说还是肯听贺牧之贺牧之的话的,见他摇头,便压下了心头的疑惑。
贺牧之虽然只比景之年长几个月,而今也不过才不到十三的年纪,但生性比景之稳重得多,心中又知道自己这个王叔是与他自家王妃有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这大过年的,能让王叔皱眉的,莫不是是他府邸之事?若真是的话,那他和景之两个小辈,是不便置喙的,索性就当做没有察觉。
他这边心思还未转完,贺若兰却已是起了身,面上虽然还带着笑,神情之中却已是夹杂了些许正色:“有公事,我要先行回转了。”说着正待迈步,却又想起什么:“你两个也同我一路回去吧,看看时辰回去歇息整顿一番也就是宫宴了,回头迟到了,看你们父皇锤不捶你们。”
贺景之闻言就拉了脸,倒是贺牧之敏锐,从善如流的起了身,还顺手拽起了景之,由着随从们送上披风大氅,穿戴好了。那边贺若兰已是当先出了雅间。
贺景之实在有几分不情愿,他们贺氏皇族虽然有祖训不禁儿孙出宫,但总归作为皇子,也真不是说出来就能出来的,哪一次不要层层上报?母妃那一关,皇后那一关,父皇那一关,还有皇祖母那一关,但凡有哪一个不点头,说一句‘天气炎热/寒冷’或者‘前儿不是才出去?把心都跑野了,书可都会背了么?’之类的,他们就出宫无望。
而今好容易赶上过年时分能被允了出宫,这西市之内又正热闹得勾人,一条长街才只逛了堪堪一半,他哪里会愿意就此回宫?
此时眼见着贺若兰急匆匆当先走了,他便故意在后面磨蹭起来。
贺牧之明白他的用意,只低声劝道:“适才我见皇叔神色也有几分郑重,想来不会无故这般说,你还是乖乖回宫去吧,总归今日也逛了好些时候了。”
贺景之不乐的小声嘟囔着:“大过年的,各处都封了印,哪会有什么公事……”
……就算有,也关不着他们这尚未成年的皇子甚事啊。
牧之只低声道:“就是各处衙门都封了印,所以才严重几分,若是无甚大事,又岂会非要在此时安排的?却只不知究竟何事,能让王叔这般匆忙而去。”
听了他这般说,贺景之也才想到这里,却只依旧不信:“那也没有要拘着咱们的理儿。”口中抱怨着,到底还是跟在贺牧之身后出了雅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雅间,行到二楼拐角之处,前面的贺牧之却停了步,贺景之从他身后探头一望,见前面楼梯之处,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童正小手拎着裙子一阶一阶的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