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被岚羽玩笑似得一句话说得愣了愣,等回过味来还想出声,嘴巴刚一张,已是被明炎手快的塞了一颗夹了细腻豆沙馅儿的冰糖山楂进了口。
这东西本是北方冬季街上常见的糖葫芦,用山楂和海棠果一类裹了糖稀穿成一串,只是太白楼里做得格外精细,不似街上小贩那些有的连核儿都不去的东西。
不但每一颗精心挖核儿,还将挖空的芯子里填了豆沙枣泥葡萄干一类,再滚一圈儿香喷喷的熟芝麻,外面用熬好的冰糖一裹,亮晶晶有如裹了一层水晶琥珀也似。因是进酒楼的多是富贵之人,是以也并不穿以竹签,只一颗颗的单搁着,要吃的时候用个莲花瓣的琉璃小碗堆出个晶莹剔透的小满尖儿端上去,名字也好听,叫琥珀珠。
这一类酸甜可口的东西自是最招小孩子喜欢,明炎见小夜爱吃,山楂本来也是有益脾胃的东西,便在临行的时候让那酒楼伙计给单用那干净的油纸给包了一小包,准备着她边走边吃。
那酒楼伙计是个伶俐的,见是为了给姐儿方便拿了吃,包好之后还寻了个半截的竹筒,将那纸包往里一放,尺寸正好,上面油纸并未封口,竹筒就似个深浅合适的小罐儿一般,恰恰露出里面盛着的琥珀珠,拿在手中,还能免得裹着的糖被手中温度给融化,可谓是考虑周详无微不至。
就在小夜刚出口那句星星的时候,明炎就手快的从一旁林月捧着的竹筒中拈了一颗,此时往她小嘴儿里一塞,那偌大一颗夹了馅儿的山楂将这小东西不大的嘴巴给塞了个满,顿时什么叽叽喳喳都没有了。
小夜嘴里咬着那颗山楂,齿间一用力,山楂外面裹得那层又薄又脆的冰糖立刻咔嚓咔嚓的碎裂开来,山楂的酸,豆沙馅的甜,和着芝麻的浓香一起蹿上舌尖,到让她一时无心别顾,等她细嚼慢咽的将这一颗果子嚼得差不多,再向后张望的时候,岚羽看似无意的将那两个少年的身影挡了个严实。
小夜还没来及重新再提那件事,前方不远处人头攒动的把式圈子里已是传来一阵欢呼喝彩之声,将她勾得转头望过去,到底她还年纪小,见了新奇有趣的事物之后也就将那两个少年抛在了脑后。
走在后面的岚羽见她终于转移了注意力,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那两个少年龙气缠身,想来是这凡间皇家子嗣,虽说这一重身份在他二人眼中倒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小夜这观星实在是不宜再用,就不说是避讳甚皇家不皇家,就她这般单薄的魂魄本源,这一项能为若是由她胡乱使用,且不知会不会有甚不良后果。
……他和明炎两个困守阵法蕴魂三十余载,容易么?
……回头还是要问问明炎,有无甚妥当的办法能给她除了这项本领,或是加以遏制才好……
他这边心里想七想八,前边明炎已是正抱着小夜去往那热闹得不行的人群圈子里而去,然而几人尚未靠近,身后不远处猛然传来一阵潮水般的惊恐喧哗。
贺牧之贺承之二人本已是折返了向着街东而行,那一队兵卒既是得了话由他们接着办差,也就各自分分散散的一边呼喝驱赶着沿途的闲人,一边也向东而行——这一队兵卒接到的命令是要将半条街都清理封街,估摸着得从那太白楼门口算作边界才行。
再向前没几步,便已是又到了贺承之他们曾经围观过的那驯黑熊的把式圈子。
“去!去!散了散了!”那队长将腰刀连鞘执在手中挥舞着,不由分说的推搡着那挤得水泄不通的围观人群:“此地不准卖艺,挪到街东去!”
那些围观之人本都个个面向圈内看得全神贯注,不曾留意身后动静,此时被人推挤呼喝,还有人瞪了眼回身意欲争执,结果转头才见竟是一队官兵打扮的人,登时就收了声,彼此互望一眼,也就散了。
倒是那卖把式的汉子,眼见正促着黑熊表演了一番,刚刚告一段落,正是再念两句口白,便能指使黑熊捧着铜盆挨圈儿的讨赏的时候,却在此时被官兵给驱散了人群,心中懊恼非常,却也只能赔着笑上前作揖:“军爷,军爷,这西市年节惯例都是可以直开到十五的,这是怎的……”
不等他说完,那队长就不耐烦的一挥手:“让你往东另寻场地你就赶紧去便是,问那么多作甚?!”
“军爷您明鉴。”那把式汉子赔着笑:“这西市地皮儿向来精贵,小的这一处还是早了七八天来这儿占着才好容易能挤下这么一小块地来,如今大年初一,哪儿哪儿都满了,叫小的能往哪儿去呢?”
说着,已是从那接赏钱的铜盆里不论好歹的抓了一把,有铜子儿也有小银角子,往那兵马司的小队长手中塞:“军爷抬抬手儿,这点儿敬意给军爷拿去喝茶……”
那队长嗤的一声将手一撇,没好气的道:“爷们稀罕你这个?这是上边有令,西市长街从中靠西这半条街不准再有闲人!爷们办差,你也敢贿赂?你有几个脑袋吃上边怪罪?!”
一边说,一边不耐烦的用手中腰刀一指那把式汉子身后的一堆卖艺家什和那头黑熊:“赶紧拾掇了走人!不然等爷们给你上手收拾,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那把式汉子眼见无可通融,毕竟不敢与兵士高声,虽是心中着实不情愿……今日才只是大年初一,年节期间的街市方才头一天,他连份场地钱都还没赚出来,岂会愿意就此没了进项?
可不管他愿不愿意,也只得垂头丧气的收敛家什杂物——毕竟若是这些兵士真个恼了上来,把他东西乱砸一番,他一个跑把式卖艺的升斗小民,连个说理儿的地方都找不着,而今只是口头驱赶,对于这些大头兵来说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他却不知道,这其实是因为贺牧之兄弟二人尚未远去之故。
虽是这般想着,但心中存了几分不情愿,手头就难免不够麻利,那队长略等了一刻,不耐烦的上前一步,喝道:“麻利着些!爷们还有……”
一语未完,把式汉子身后那头黑熊却陡然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刺耳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