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眼见了贺景之是这般情形,承之牧之都不由悬心,倒是宫中仅存的几名太医说四殿下身体已经无碍,无外乎只是需要纾解心神才能身康体健之后,便开始半是试探半是强迫的邀他外出走动散心。
倒是贺景之本人,原本都以为他会闭门不出,却不料竟似是想通了一般,开始愿意外出走动,虽然依旧沉郁寡言,但总归比起以前关在屋子里阴森森不愿见天日的模样要强上许多了。
只在不经意间,贺牧之发现他开始喜欢盯着小孩子看,尤其是,小女童,然而等到他几次疑惑不已终于问出口的时候,贺景之却不肯承认,只道是看着小孩子可爱罢了,让贺牧之纵然疑惑,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贺牧之因为年纪关系,并不曾有被贺若蘅透露太多有关恶疫之事,但贺承之却是知道的,甚至还亲眼见过那泥偶,私下几次眼见贺景之面色阴沉的盯着小孩子看个不住,心中也是知道只怕是他听说了什么,但是面对矢口否认的景之,他一个异母兄长,也只能劝解宽慰,不但没有成效,反而几次下来之后贺景之开始抵触与他一同外出。
与承之日渐离心之下,景之反倒开始于老二泽之越走越近,就连曾经感情极好胜似亲兄弟的牧之反而都要打到靠后。
小夜自那一日去怀王府做客之后,便时常能收到怀王府的请柬,多数时候都是慕容嫣的私柬,不过是邀去玩耍个半日,贺若兰心知这是她对于这小姑娘不知不觉之间有着几分移情,只是再是移情,也总比每日里不是守着贺莲垂泪,就是吃斋念佛诵经祷告要强得多,自打这小姑娘出现之后,慕容嫣神采都较往日多了几分飞扬,是以也颇有几分乐见其成。
明炎岚羽两个,自从察觉到了那一批批的甘吉鸟窥探之后,对小夜颇有几分放心不下,慕容嫣的请柬,也并不都允她前去,到让这小家伙很有几分不乐。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帝京之内元宵那一日死伤人家陆续开始准备发丧,偌大京城,竟是许多地方都一片素缟哀声震天,慕容嫣接连数次下帖子没能得见到小夜,都是被明炎以城中丧事过多幼童不宜出行的借口给回绝,心中也是怅然若失,还是慕容裴来了两次,见她郁郁,不由笑道:“表姐何至于此?若是想念那孩子,何不邀去南山别院小住些日子?一来彼处景色颇佳,二来也正好避开城中这些不吉之事,岂不两全?”
这一语说的慕容嫣精神一振——正是!自己怎的脑筋死板成这种地步?京内近期确是不宜走动,可不正是去京郊别院的好时机么?
彼处又是清净,又是色色齐备,而且远在郊外,正好可以将那小姑娘邀去小住些时日,不用她即日往返,这般一举数得的事,自己竟然想不起来,不由笑道:“呀!表弟说的很是,我竟忘了!可见着是关心则乱。”
说着已是一叠声的去吩咐下人赶紧去别院通传,交人清扫布置,又赶忙再去写帖子具柬相邀。
见她欢天喜地的忙碌开来,慕容裴只微微一笑,不露声色的起身告辞。
回到国师府中,贪狼廉贞二人已是等候多时:“事情都已安排就绪了。”
慕容裴轻哼了一声:“记住,那孩子身边既是有能让填海精卫铩羽而归之人,就必须事事周详,丝丝入扣,大意不得!否则一旦失手,恐怕不只是打草惊蛇这么简单,可记住了?”
两人齐声应是,慕容裴这才放松身形靠在椅子上,面露出几分疲色。
贪狼廉贞二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去,不一时又轻手轻脚的回来,手中药碗小心的放在桌上,又从一旁书案上捧过药匣,这才低声道:“主人,该换药了。”
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慕容裴被这一声唤醒,眼帘微抬,扫了一眼,伸手端过桌上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这才重又合了眼,贪狼轻轻收走药碗,廉贞半跪在地上将慕容裴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左臂轻轻扶起,袖口挽起,赫然露出腕上厚厚的纱布。
轻轻解开,随着纱布一层层松脱,左手腕脉直至小臂的十数条伤口赫然露了出来。
有的已经结痂接近痊愈,有的却仍皮肉翻卷,甚至有的伤口显而易见的是原本接近愈合之时又被再度撕开,这样二度受创的伤口愈合更为缓慢,甚至还有两三处仍在渗血。
廉贞垂着眼,小心翼翼的换药包扎。
慕容裴似是毫无所觉一般疲惫的支着头,闭目歇息。
第二日,明炎几人租赁的宅邸之中,就接到了慕容嫣又一次的请柬。
岚羽倒是有几分诧异——这个王妃这般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小夜,几乎是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虽然他自己也很是觉得小夜确实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聪颖可爱,但……能数面之缘就想念成这样?
明炎毕竟是去过怀王府的,只道:“那妇人自己的孩子三魂俱失,只怕为母者的天性,见了小夜便有所移情。”
……那日他放开灵识,王府之内芙蕖院那一缕淡弱的死气自是瞒不过他。
以岚羽对凡人那基本无视的态度,听了这话也只当是知道了就算完了,他倒是不反对慕容嫣喜爱小夜,至于为什么喜爱,本来也不重要——他家小夜就合该人见人爱才是。
小夜原本在自己房中乖乖正在描红,早也听林月告诉她又收了请柬,顿时笔一搁跳下椅子就往门外跑,林月拦阻不及,也只得抓起厚斗篷追出去。
这边小夜早就一溜烟跑来找他两个,跑到跟前,两手把明炎膝头一按,伸着头就去看他手中请柬:“是不是小婶婶请我做客?”
明炎还未答话,岚羽早一把抱了她,嗔道:“大冷的天,谁准你穿成这样就跑出屋?”
慕容嫣的私柬样式是小夜早就见熟了的,打眼一望也知道必定不会有错,也不管岚羽的嗔语,只扭股儿糖似得撒娇想要去。
岚羽对小夜完全是毫无原则的有求必应,倒是明炎沉吟了片刻——他也知道这小家伙自甘吉鸟窥探之后又被圈得无趣,而今帝京之内办白事的人家委实有些太多,虽然凡人的丧葬之事所能引聚的阴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阵子数量也实在太多了点,小夜不同于旁人,她无命格,本当就该远避丧葬之事才对,与其要将她个把月都圈着不许外出,倒是避出城更佳……
只是之前甘吉鸟的窥探总在明炎心中留了芥蒂,是以一时之间并未点头。
还是岚羽耐不住小夜软磨硬泡,直接投了降:“好好好,让你去就是了。”
说着,还不忘白了明炎一眼——不就几只破鸟?有甚好怕的!管他何人指使,敢伸爪子,剁了便是,也值当闷着他的宝贝疙瘩?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