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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京兆府尹(八)

    不知是否前者故意将这双沾满殷红的手露在自己眼前,亦不知她靠过来的身影不知何时多了丝丝妩媚,南祀如深谙她要的其实不仅仅是自己的指点,就像之前在香香楼她那看似非他即死的计谋,一切都充满了刻意和伪装……‘我该这么做吗?我的猜测又真的对吗?她或许是无辜的呢?’许多的问题窜入脑海,南祀如向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他点点头叹息:“你随我来吧……”


    书房在正厅的西侧,京兆府尹叫来了先前陪他彻夜办案的几个苦逼衙役们,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哭丧着脸。


    “我说大人啊……您这么晚把我们叫过来……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别胡说!大人身受皇命,风尘仆仆来罗宁城办案,哪里来得及带良心?你们怎么一点都不体虚大人呢!”


    衙役们胆大妄为的揶揄逗笑了南祀如,他装模作样点点头:“多谢提醒,还真忘在京城了,哈哈哈哈……”


    魔鬼一笑,旁人的脸色更加苦逼了。


    “行了行了,你们随便入座。”


    京兆府尹一声令下,衙役们面面相觑,他们心中虽多有不满,但熬夜办案是他们的日常,念叨两句也无可厚非,竟未想这府尹不仅不生气反而赐座于他们,没有人敢第一个入座,大家伙正襟耸立,一改脸上苦闷的神情,作揖:“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南祀如睨了一眼身旁低着头的乐儿,随后翻开了罗宁城府衙在役公务人员的记录册。


    “孔三。”


    年长的衙役听到自己的名字,赶忙上前:“在!”


    “去年晋升壮班头役,今年年初调入快班,平日里负责传讯之类的职务……”一个人的生平寥寥数笔记录在册,这些冷冰冰的案牍,当中文字不管真假,都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


    孔三不知府尹大人是何用意,一直不敢抬头看他,“回禀大人,小的平时还负责下乡催征赋税。”


    “拿着一份工钱干着几份差事?你缺心眼儿?”青年人轻笑一声。


    “……”孔三抿了抿嘴,不做言。


    “刘壮壮。”


    “在……”众人中身形最为瘦弱的衙役站了出来。


    “这名字挺适合你的。”


    闻言,后者将脑袋埋在双臂之下。


    南祀如抚了抚胡子,食指敲击着案卷,“身兼捕役的差又站皂班的堂,你挺闲啊?”


    瘦弱之人咬咬牙看向别处,亦同孔三一样不多做言语。


    “钱铜,钱币。”南祀如觑向一开始嬉皮笑脸揶揄他的兄弟二人。


    “在。”兄弟两踱步上前作揖。


    “嘿,你两就更绝了,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哪儿都有你们?我看看啊……”眯起眼睛来盯着案卷上的几行字念叨:“原本是这罗宁城附近山头上的占山大王,后被朝廷招安,凭借着猎户的嗅觉屡破奇案……”南祀如放下案册,玩味一笑:“五六年了吧?还是俩小小的皂隶……我三年前还是个穷乡僻壤的考生,恐见着你们这类公差还得行礼,如今却能高坐正堂使唤你们,这半夜的把你们从媳妇的热炕头上叫起来听我唠叨,你们还不能打我,气不气?”


    南祀如贱兮兮地嚣张气焰熊熊燃烧,在场的人无不对他恨得牙痒痒,尤其是钱氏兄弟二人,尤是匪徒处生,到哪都不受待见,他们也知道偏见这种东西是永远没有办法逾越的高墙,索性也就随旁人说去了,后来养成了一副吊儿郎当,油腔滑调的办事态度也多半是因无力挣扎衍生出来的性格,如今看到京兆府尹这嘚瑟的贱样,恨不得上去就是两拳打得这个文弱书生满地找牙。


    这群衙役先前就被太守下令跟在南祀如身后做苦工,如今又被南祀如这番调侃,一个个都对眼前这位闲着蛋疼的京兆府尹恨得牙痒痒。


    青年好笑地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翻着卷宗,随后打了个瞌睡懒懒散散道:“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上头派官员下来安排给他身边的跟班要么是当地官员的得力干将,要么是自己的心腹,我挺好奇的,太守为何把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安排给我?”


    “府尹大人!”最先沉不住气的是钱氏兄弟钱币,他愤懑作揖:“兄弟几个好歹也是跟着你连轴查案了数日,从未有过分毫怠慢,酒囊饭袋一词……哼,着实担当不起!”


    南祀如慵懒的视线瞥向了乐儿,烛台上的散灯在她脸上投下了摇曳不定的阴影,乐儿见前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把抓回神游的思绪,欠身行礼:“大人?”


    “你说他们是不是蠢?”青年笑眯眯地问。


    乐儿摇摇头,不敢置喙。


    “看到没,连乐儿姑娘都觉得你们是一群傻子。”京兆府尹嘴角咧开的笑肆意又张扬,“行了行了,一个个怒目圆睁的,丑死了,赶紧退下罢。”


    衙役们紧握双拳重重作揖,打算告退之际,身后传来青年人轻浮的声线,“明天卯时,府衙集合。”


    “是。”几个人不情不愿的回答。


    待衙役们走后,南祀如朝乐儿笑吟吟道:“南某想喝桂花茶,不知道乐儿姑娘会不会煮?”


    “回大人,乐儿煮茶技艺不精……恐……”


    “无碍无碍,去煮吧。”


    支开了乐儿后,青年人这才泄去一身铆足的劲扶额轻揉颞颥,他继续翻阅着这些敷衍的案牍,心思却飞到了别处:‘这个罗宁太守原以为我只是个会吹捧阿谀的太予乐令,想来也是因为曾经诸多亲遣来的官员都被他上了套,一开始也并未把我放在眼里,敷衍着将一堆不称心的边缘衙役安排给我,便是要让我处处碰壁知难而退,而后再突然将我拉入温柔乡,好让我自己献上仕途上的污点作为把柄,从以上两点看,一直都在按照太守的计划执行……’


    京兆府尹合上案卷,继续思考:‘然而有一点令他在意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我即便是住在府衙里也依旧对案子死磕到底,虽然这些案子已经过层层粉饰无从查起,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他没有办法撤掉这群跟在我身边尽心尽力的衙役,一来没有理由,二来会引起我的怀疑,索性送个眼线到我身边来粘着我也是一样的。’


    乐儿捧着热腾腾的桂花茶前来,青年人接过她手中的茶水抿了一口:“乐儿姑娘何需如此谦虚,这桂花茶清香扑鼻,入口甘醇,佳品。”南祀如嘴上从来不乏赞美之词,然而他却极少真心夸赞旁人,他盯着女子略显娇羞的脸认真道。


    “大人……过奖了……”


    喝完了茶,青年道:“乐儿姑娘早些回去歇着吧。”


    “大人先前不是说想要小憩一会儿的吗?”


    “案子尚在谜团之中,想来还是不要怠慢的好。”‘你老粘着我,我哪里敢歇息?’突然想起来远在京城之时就听说有的妃嫔原本是出生卑贱的婢女,缘由是因为皇帝宠幸过一晚后才平步青云,这种麻雀飞上枝头的例子屡见不鲜,后来才听那帝王半开玩笑着说,不要小瞧女人,她们为了名利会不惜一切代价,如此想着,严肃警觉如皇帝都曾中过那群女人的招,自己这个小小的京兆府尹从小到大未尝人事,哪里能逃脱得了旁人的勾引?自己若真的歇息睡过去了,被她下药了怎么办?想都不敢想!


    南祀如自觉天下人宣扬他的事迹多半参杂着七分不真实的吹嘘在其中,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认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并且对待自己的内心无比坦诚,那些诗篇无不是因为对自己心之所向之坦诚有感而发,而今他就是太清楚自己,才会不敢在这女子面前露出半点懈怠。


    “可是大人……身体重要啊!还请大人准许乐儿伺候您歇息……”乐儿上前一步,软踏踏的身子就要倒向青年人。


    南祀如忙不迭起身朝后退去,女子只一个踉跄摔跌在椅子上,她娇嗔一声:“大人,乐儿是在关心你……”


    “乐儿姑娘,你既决心跟在南某身旁,便不要再用香香楼的那一套,你可知,南某不喜?”南祀如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肿胀难耐,视线模糊不堪,他心下忽叫不好,这桂花茶……“你!?”


    女子解开自己的衣衫,一步一步上前扶住了南祀如,附耳上前吹气,温热的气息打在他脖颈之上,得见前者一阵颤栗,她妖媚地笑了起来:“南大人……就让乐儿伺候您吧……”


    ‘我去,我这第六感来的也太快了吧!’南祀如按捺住自己的蓬勃的心跳声,‘这什么药啊,力道这么强劲?这乐儿不愧是出身青楼……’满脸潮红的男子朝力图保住自己,大声呵斥:“乐儿姑娘可知南某……早已心有所属!这种事情……只能与自己心上的人……才能……”


    妖娆的女子掩嘴一笑:“没想到南祀如大人这般风流雅士,居然也如此古板……”


    意志力越来越薄弱,眼前的女子愈加妖艳迷人……南祀如痛斥自己的麻痹大意,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乐儿自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逃走,上前拉住他的腰带轻而易举便又将浑浑噩噩的男子给牵制了回来,她扑进男人的怀抱中。


    ‘靠……南大爷我的清白快要保不住了……’鬼知道那乐儿身上涂了什么胭脂水粉,好闻的不得了,南祀如挣扎的意识分出两个小人儿来,一个拼命地想要拥抱女子一吻香泽,一个使出吃奶的劲往后拉扯他的脑门,顺便在他耳边破口大骂:南祀如你个色坯子赶紧醒醒!灵鹊姑娘还在阁楼上睡着,你这样瞎混对得起她嘛!另一个小人儿也不甘示弱:赶紧从了人家吧!好歹也是香香楼的头牌,不白送!


    两个小人儿在青年脑子里打起了架,正当维护清白一方的小人儿即将败北在乐儿使出浑身解数的勾引下之时,突然一道银白透亮的光芒破门而进,紧拥着南祀如的乐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开来,猛地仰跌在地。


    “什……什么情况?”青年有些懵逼地愣在原地。


    一把做工精细的牙白色匕首悬浮在半空,通体发出幽幽的光芒,它如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挡在南祀如的身前。


    “这是!?修灵法器?”乐儿大惊失色,想要起身却发现身子重如千斤怎么也起不来,她捂着胸口,只要一想起来便喘咳不断,浑身如同被放在烤炉里烘烤过一样,“……小瞧你了…身上竟藏着朔方楼的圣物……”女子阴鸷起眸子,狠狠盯着青年人。


    青年人口渴难耐,在听到“朔方楼”三个字时,表情一滞:“朔方楼?”这玩意儿是朔方楼的圣物?


    事情的发展怎么朝着不同寻常的路上飞驰了呢?


    乐儿忽地失控般仰天长啸一声,那尖锐的嘶吼几欲穿透人的耳膜,怎么听都不像正常人会发出的尖叫,伴随着叫声的结束,女子仿若失去绳线的傀儡一般颓然倒了下去。


    一阵莫名的寒风刮过,冻得青年人连连打寒颤。


    “这又是什么情况……怎叫一声便晕过去了……”南祀如只觉得自己脑袋两个大,他蹲下身将女子扶了起来放置到了木椅上,怕她着凉准备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时,脑后猝然一阵闷痛袭来。


    “受死……吧你这采……花贼!”


    实打实挨了一闷棍的青年眼前发黑,他踉踉跄跄扶住桌案,定睛来者,正是他心心念念,为了她拼命保住自己清白之人,只见灵鹊神经兮兮地紧攥木棍,南祀如委屈地哀嚷一声:“灵鹊……你看清楚我是谁再下手好不好!”


    “诶……南……南祀如?你……你是采花贼……?”裹着被褥的女子惊呼一声。


    青年人看了看自己准备脱衣服的动作,又看了看晕厥过去衣衫不整的乐儿,丧道:“我不是……我没有……不关我的事……”南祀如委屈巴巴地表情仿佛在说:你若再冤枉我,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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