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璴没料到蜡黄脸会继续带着她走。她没出息地眼眶又红了。她不知道自己出了泰乾镇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以前在訾府受了那么严酷的训练没有掉泪,被褐云的尾巴差点戳死没有掉泪,龙后的金龙剑洞穿身体时也没有掉泪,反而在身体不疼不痒时,心却容易颤抖,抖得眼眶经常兜不住眼泪,只想将眼泪一股脑倾倒出去再说。
“你,其实不必这样。”玉璴声音几不可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对蜡黄脸说道:“放,放下我,一个人离开更容易······”
每个人都不想被抛下孤独地死去,但是比起拖累别人一起赴死带来的负疚,她还是想轻装上阵,不要沉重的心理负担。于是她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蜡黄脸抱着她边走边沉声说道:“不要说话,太耗原气了。我说过,没有你,我就不在乎能与不能了。有了你我才要努力尝试着出去。”
玉璴抬头看蜡黄脸,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下巴。他的下巴并不美,凹凸不平,毫无血色,像一块干硬发黄的面疙瘩。但是她并不觉得丑,反而生出一丝亲切。这个和自己半生不熟的汉子,没有嫌她累赘一掌将她击死,自己跑路,而是一直不离不弃带着她。
自己先前还以己度人以为他会抛下自己。那么如果换做自己会不会抛下他呢?很快她就得出了答案,若是和褐云大战之前的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也许会,但现在不会了。经过这么多事,她学会了什么叫做情什么叫做义。一个人如果无情无义,即使长生不死又和一截烂木头有什么区别?
她决定要和蜡黄脸推心置腹:“事到如今,我,我也没必要瞒你了。其实我不是神狼,只是混进神狼族的一只灵猫。”
“哦?”蜡黄脸继续走路。
“我也不叫锄头,我的真名叫玉璴。我来这里其实,其实是想借鸿昊巴都的势力救我娘亲。”玉璴喘着气继续。周围依旧寒冷刺骨。缥缈的寒气越来越浓。
“能等出去再说吗?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蜡黄脸面不改色,似乎对这些所谓的真相真的不感兴趣。他的呼吸也有些粗重起来。
“不能,”玉璴边喘边说:“如果没等我说完想说的话我就死了,那我的灵魂会带着欺骗别人的愧疚轮回,那也太难受了。”
“死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来的愧疚。”蜡黄脸想反驳,但他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想了一下,他怕又引起更多的话题让她说更多的话。
但是玉璴显然没领会他的好意,仍继续说道:“我身上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把紫珑玉神剑,你也知道,不是我的,不能给你。如果你能出去,请替我把剑还给訾镇主。我,我觉得很对不住你,没什么东西可以报答你,还要你替我完成遗愿······”她有些哽咽。
蜡黄脸忽然停住脚步,低头看着玉璴。然后他轻轻蹲下身子盘腿坐在了冰地上,用尽量稳当的姿势将玉璴放在腿上,胳膊仍然搭在她脖颈后边抱着她:“你不是喜欢以身相许报答别人吗?”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应该存了好多力气,他的声音又是沙哑的,在空无一人的冰道里,乍闻显得突兀又大声,由于喘息困难,似乎还带出一些急切和犹豫的味道。这声音把玉璴快要朦胧的神智唤清醒了一些。紧接着这句话直接让玉璴激灵了一下,“那你就以身相许好了。”蜡黄脸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可能因为这里实在太冷了。
她倏地抬眼看了蜡黄脸一眼,又慢慢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苦笑:“以身相许?恐怕我愿意你到不一定愿意。”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是你不愿意吧。我相貌丑陋,又没钱没权。”蜡黄脸语气逼人。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有些人貌美财多,内心却是又丑又穷。我虽然愚钝,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那就是你心里已经有人了?”蜡黄脸语气有些惶急。
“······”玉璴没有回答。她明显感觉到蜡黄脸的身体绷紧了,好像还微微颤了一下。
不能再瞒着他了,让他空报希望实在太缺德。她顿了下才蚊子叫一般说道:“因为,因为我根本就不是男人!”
蜡黄脸好像没大听清楚,侧了下头:“什么?”
玉璴无奈,稍微大声一点,有些费力说道:“我,我不是个男人!”
僵尸脸呆呆看了她片刻,竟然“噗嗤”笑了一声。
玉璴像观到了千年奇迹,瞪大了眼睛,他,他是笑了吗?自己不是男人这个重磅消息很好笑吗?让这个千年僵尸也百年不遇地笑了!难道他不是应该为自己的感情投错对象而恼恨生气骂她吗?
哦,这句话有歧义,他还以为不是男人指的是娘娘腔,于是她又补充:“我是女的!”
蜡黄脸似乎还想笑而强忍住了:“就是因为你是女的,才能要求你以身相许。我要男人干什么?喂猪吗?”
“你你你,你不是······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玉璴难以置信,此时精神一下振作了好多。
“不是什么?断袖吗?我可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自己是断袖的爱好。”蜡黄脸用半笑不笑的语气说道:“至于我怎么看出来的,我们男人通常流血不流泪,不会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的。”
玉璴大囧,也就是说,自己哭鼻子的时候就已经露馅了?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语地看着蜡黄脸。
忽然蜡黄脸缓缓底下头来,一张僵尸脸向玉璴的脸凑了过来。玉璴一惊,他要干什么?要非礼吗?
只见蜡黄脸嘴唇一斜支到玉璴耳边,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这里没有人,他却像怕被人听去了一般,轻轻说道:“还有,我们男人在一起撒尿时是不会脸红躲闪的。”
玉璴的耳朵被他说话吹出来的口气呵得直痒痒,听了他的话,全身一僵,苍白的脸上腾地升起了两团火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