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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章 树下之野狐

    琴声铮铮铮作响,一阵清冷之意蓦然来袭,屡屡琴韵化成一个白衣侠士,手执三尺青锋剑,在萧瑟的西风中,转过身去,大踏步而行。


    最熟悉的词,王信朗诵起来当然声情并茂: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此时胡言已将那腌臜之水,漫天扬洒,大殿这内被一场腥臊的毛毛细雨所笼罩,胡言立在雨中,鬼头箸指点八方,意为四面八方神圣退让,天上地下猛鬼来帮。不一刻他身形渐渐起舞,众侍卫对胡大人似乎也是心有灵犀,尽数随着大人一同起舞,顿时盘古大帝之中,群魔乱魔。


    大侠士行于天空,他本来就是孤胆侠士,刺杀王侯将相于万军从中,岂能在乎风霾雾障。


    王信的琴瑟也弹奏到十分激昂时刻。


    “将军百战,畏乎一死焉。”


    琴音所驭的侠士,陡然间持剑穿过腌臜雨雾,向胡言而来,胡言的‘胡言乱语吞天覆地’之功,实在耗费体力,纵然他内功深厚无比,这一夜下来,依然力不从心,嘴皮子功夫明显放缓。


    而王信虽然也是一夜未息,但所驭琴瑟似能通神,每每一思之,便有一位伟大的神形凭空而来,况且他年轻气盛,好奇之心强烈,是以并未疲倦。


    此番心中有李太白的酒诗时,那琴音便化成执笔提酒芦的大酒仙;吟诵到举杯对月的铁冠道人时,那琴音又幻化成铁冠道人之形。


    料定此器乃上古神琴,两番所化人物,皆是顶天立地,磊磊落落的人物。对手若是寻常诡道人物,应该早已经被降服,叵耐胡言那厮,颇懂得一些歪门邪道,尽弄些腌臜之物,助他那‘胡言乱语吞天覆地’之功,致使王信几番不胜。


    此刻琴音与心绪相通,不在是飘飘洒洒的文士书生,而是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气概的大侠士,手中音符所化长剑,直刺敌人之首,胡言的‘胡言乱语吞天覆地’之功,一时间挂在嘴边,来不及使将出来。


    情及之下,他心智不乱,翻身一跃,咕咚一声,跳到面前大鼎之内,水花四溅中,他见那大侠士依然持剑紧迫。


    噗噜,他潜入大鼎之下。


    大侠士有义无反顾之心,铿然随着胡言入了那浑浊腥臊的水中,先是激荡起一团波浪,然后簌然间化成一波涟漪,融化在腌臜的水溺之中。


    片刻之后,哗啦一声,胡言从大鼎之中直起腰身,水溺顿时从头上哗啦啦的流下,胡言吐出一口呛溺之物,抹了一把额头,哈哈大笑。


    “诸般能事尽皆被老夫一一化解。料竖子,还能有何为?”


    王信琴瑟声哑,便知那琴音所化侠士,定然又被胡言克制住,这该如何是好,王信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心凉之际,他忽然思及过往,自打穿越而来,屡历种种危难,虽然最终都是有惊无险,但却没有一件事,顺心顺意,难道这就是某家的命运么?如此的坎坷波折?


    王信正胡思乱想,胡言那腥臊之气,裹挟着那种令人不愉的诡异之音,戚戚然而来。


    王信心道这琴声还不能停,只是弹什么?他心里已然没有战胜的信心。满腹愁绪之间,他缓缓的拨了拨琴弦。


    “铮铮、铮铮、铮铮铮。”


    琴音幽幽低婉,王信眉头微蹙,缓缓吟诵道: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铮铮、铮铮铮。”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吟声一过,大殿中顿时一阵清冷之意,扫过众人。


    “冷”


    “冷”


    “冷”


    “冷”


    “冷”


    一种夜不能寐的冷。


    一种秋夜蝉鸣的冷。


    一种夜里听着蝉鸣而不眠,独自在阶上行来行去的冷。


    一种归期遥遥,故乡松竹却已然老去的冷。


    一种独自抚琴,纵使弦断也无人听的孤独寂寞清冷。


    孤独寂寞悄悄扩散,冷意悄悄蔓延。


    ......


    众人皆觉得浑身起了冷栗,忍不住的浑身颤抖。


    飘飘而落的腌臜水雨,变成冰丝雪片,在空气中发出正在结冰的咯咯吱吱响声。


    胡言站在冰雪之中,任凭湿冷的吏服变成响当当的冰壳。


    “我胡言,到底犯了什么错?是私设邢堂?收纳四宫七院八十三嫔妃?朝堂上指鹿为马?以珏燕为名,怂恿臻帝对玉族发起战争?以角斗场为目,杀戮兽人?不应该啊,这些事情也都算不了什么,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不公平,此人的琴式怎么能完克于我。”


    胡言但觉周身寒冷如冬。


    但他的心中没有寒冷。


    没有畏惧。


    没有如何反击。


    只有滔滔不绝的恨意.


    “既生胡何生树,我胡言不想做一只树下之野狐。”


    胡言猛然抖落身体外面的冰壳,浅橙色的碎冰,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我胡言为了这一战,早已经将生死荣辱,全部置之度外。纵然是饮了百人之溺,又能怎么样,为了胜利,我可以不择手段。但凭老夫叱咤中州几十年,种种敌手都曾经遇到过。老天你不该让我这么输,我不服气,我不想输在这个无名小卒的手上。”


    顿时一股通天的怨气豁然弥漫四周,与那冷意交相搏杀。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低,可见胡言心中怨念何其之高。


    两个人心念相互交锋。


    魔器、滔天怨气、百人屙三重力量集成,将胡言的‘胡言乱语吞天覆地’之功,发挥到淋漓尽致。


    上古的神器,蛇身人面的石像手中的神秘古琴,发出凛冽的铮铮之音,此番王信不忍再让岳王武穆大人的神形沾染腌臜。他暗暗的将心与神琴相通,果然空中浮现出一个由神音雅律幻化而成的身影,满身晶莹的翠绿色,散发着强烈的孤独寂寞冷之意。那神形就是他自己--最强劣兽、四海归鸿三十七天罡之天阳星、九世魔尊、擎天大帝、月映绮罗公主的树神勇士小哥哥、呵呵、天下最神的树神大人本尊。


    驾驭自己的神形,熟悉不过,挥挥洒洒间更加自然。


    空中翠绿色神形双手飞快抚琴,从后殿缓缓行到前殿。


    胡言的再一次的抛洒腌臜。


    又一次的抛洒。


    接二连三的抛洒。


    但那脏兮兮的水剂方一入了空中,便成了一片昏黄惨白的雾气,随后簌簌而行,落地有声。


    “我不甘心,我胡言不甘心,老夫运筹帷幄之中,主宰天下之命,绝不会、绝不会输给你这个无名小子。”


    胡言大怒至极,猛然间咬破舌头。


    “噗......”


    顿时间漫天血雾弥漫。


    王信的神形被血雾所阻,不能继续前进。慌忙中他十指,嚯嚯猛然间一阵乱弹。


    那空中神形顿时又有前进之趋势。


    胡言怒极而仰天大笑。


    “竖子,终究不是真神,西施效颦,总免不了漏出破绽。来、来、来老夫今日与汝战个痛快。”


    “咕噜,咕噜......”


    胡言喉结不住滚动,肚腹竟然渐渐变大,不经意间,已成斗大一个圆球。


    “哦?王信的神形在空中,已经见到如此异常之像。腹大如斗,声音咕噜,正和那水塘中青蛙之像,难道此人要施展哈蟆功法么?不知这世界果有其法乎?”


    “咕噜,咕噜......”


    胡言又发出几声怪异的叫声,肚子起伏间,忽大忽小。


    “汲......吸溜......”


    胡言虎蹲之势,那大鼎中的腌臜之流,竟然如一道溪流,虹吸间,沥沥不断的尽数进入了胡言的腹中。


    “哇!呕!啊!”


    王信的神形,连动他本尊被此壮观之像,惊的不可不可的。


    “我、我、要退缩,我有点怂了......”


    王信但觉双手有点不听使唤了,想退、想退、想退但又无路可退。


    胡言看到天空中那所谓的树神神形,不断退缩避让,心中顿时生出滚滚的傲娇笑意,一时间憋忍不住:


    “噗!”“噗!”“噗!”


    笑意化作三团,腌臜的水汽,蓬勃而出。


    王信的神形无处避让,只有弹奏相抵御:


    “铮铮、铮铮、铮铮铮。”


    仓促间,没有替代的曲子,王信只好双目一闭,仍然吟诵道: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铮铮、铮铮铮。”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神形眼不见心不烦恼,执琴瑟沉稳抵御,琴瑟上荡漾出滚滚音波,把那腌臜之流尽数抵在身外。


    胡言见了即刻大怒,猛然一口喷吐而出,血溺相合,杀意大增,顿时将那神琴音波迫得后退几步。


    王信闭着眼睛,但觉前方压力猛然增加,心道定是那胡言又使用了诡计,我必不可输也。慌把手下的琴弦猛然一阵狂弹。


    顿时那空中神形手中绿色氤氲之神琴,琴弦响动,一拨一弄间,如带霹雳之声。


    “咔...咔”


    如响雷在耳畔炸裂。


    血溺腌臜尽数被炸成成灰尘土屑,坠于尘埃。


    胡言怒不可遏,双臂一挥,双拳紧握。


    嗓子上喉结咕噜咕噜上下窜动,两腮鼓起如含两颗鸡蛋。肚腹上一条波纹如海浪般滚动......


    “噗!”


    一道无以匹敌的阴邪诡异之水流,豁然喷炸而出。


    “轰!”


    “轰!”“轰!”“轰!”“轰!”“轰!”“轰!”


    一声巨响,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爆响,箜箜之音,响彻盘古大殿中。


    两厢皆有损失,但两方却毫不相让。


    神韵雅律慷然慨然,激荡时空。


    诡音邪汽惨然凄然,笼罩四方。


    胡言陡然间伏在地上,抬起手左右开弓,猛击打自己,顿时七窍血流如注。他双腿如蛙,弯曲了几次。


    “呼!”一只满面是血的‘大蛙’,蓦然飞起,吐出无敌匹练向空中之神形撞去。


    “呼!”那‘大蛙’猛然张开血盆大口,仿佛一个巨大的血洞,撑天接地,盘古大殿之内顿时昏天黑地,浑然不可视物。


    那天空中树神本尊的神形,但觉周遭全在那‘巨蛙’的口中,躲也无处躲,逃也无处逃。


    此时王信心如神授,亦然感觉到慌乱不已,此时此刻,也别无他法,唯有将这琴弦再一次猛然弹起。


    “铮铮、铮铮、铮铮铮。”


    “越是危险越不可以慌乱。”


    王信神情肃穆,缓缓而有力的吟诵道: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铮铮、铮铮、铮铮铮。”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想要挣脱必然是无效的,那尊神形仿佛是‘蛙’口中的一颗闪着莹莹绿色光芒的珠子。


    ‘蛙’口中的红色,黄色种种混沌之气,渐渐将那绿色光芒掩映住。


    王信在神琴前也随着感受到一阵阵窒息之意,此时他大脑已然渐渐空白。


    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办。


    甚至不会再去想怎么办。


    王信的双手依然按在琴瑟的弦上,一遍遍一遍遍的弹奏着那支曲子。


    铮铮、铮铮、铮铮铮。”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铮铮、铮铮、铮铮铮。”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


    不知弹奏了多少遍,那其中的音符早已熟悉,但那朗诵之声却在渐渐低沉:


    铮铮、铮铮、铮铮铮。”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月......月......月映绮罗公主,月映绮罗公主你在哪?”


    王信陡然间从呓语中惊醒。


    “我不能这么迷倒,我不能这么死。”


    王信在内心中不断的提示自己。


    “我要把这曲子弹奏下去。”


    “铮铮、铮铮、铮铮铮。”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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