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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宠妾的自我修养(五)

    “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人顾小姐二月半就嫁过来了。”


    到时候,什么权力还不是要全交给主母?她们这些姨娘妾室,到时不都得恭恭敬敬低头敬茶,谨小慎微地在主母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现在掌权又如何?现在风光,主母进门第一个就收拾她!


    “顾大小姐可是高门贵女,神仙一样的人品,爷心里也是倾慕的。妹妹自然清楚,有姐姐再加一声嘱咐,更不敢忘。主母一进门,定然所有账册一起上交,绝不会私动手脚。”


    “姐姐可别说什么得意不得意的话。这些年,府里的姐妹们对姐姐都是又敬又爱。您是伯府里资历最老的,若说要得意,也是该姐姐先得意的,妹妹哪敢争先?”


    就是因为这些年太得意了,圣旨一下,她才觉得害怕。再加上,爷竟然猜忌她会对主母不敬,一句话就将她手中的账册全部转给了姓尤的校对掌管。


    见麻雀的脸色白惨惨,恼极了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尤姨娘妩媚一笑,向屋中样貌最好的一个年轻丫鬟招了招手,道:“那妹妹就将小桃儿带走了。姐姐也不要思虑过重,妹妹这几日对账忙,也没有过来看看您,怎的消瘦了这许多?主母进门是大喜事,姐姐可要小心身体啊!”


    搭着那小桃儿的手,尤姨娘一摇一摇地出了门。


    长廊上,尤姨娘细细端详着这年轻丫鬟的一张粉嫩透红,倒真正是名副其实的小脸。越瞧越是满意,便问道。


    “小桃儿这么一个好模样,不知定了亲事没有?”


    透红的桃子瞬间就没了血色,一张脸刷白,桃儿道:“已……已经定了。”


    “哦?怎么从没听说过?是姐姐拿的主意?哪户人家?”


    “是北门街上胭脂铺的李……李掌柜……”


    “李掌柜家的老二吗?那倒是个不错的归宿。”尤姨娘点头,又打听了些别的,再没问桃儿定亲的事。但是……


    凉溪最近爱出去走走,虽然偶尔碰到人,大概率的情况是两脸懵逼,你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但出去的多了,她人也渐渐认全了,八卦也能打听到了。


    “哟!方姐姐,这么冷的天,姐姐还出来逛弯啊?”


    前头一个女子似乎刚从厨房那边回来,手中提着食盒,鼻尖冻得红彤彤的,毛领子将一张脸衬得只有巴掌大。


    凉溪笑笑,打了声招呼后道:“瑶妹妹这是去了大厨房?”


    对方有点不好意思道:“是啊!昨晚上吃不下饭,草草睡了,今儿早上试来饿了。”


    凉溪不由笑得两颗牙也露了出来,红瑶瞧着她瘦伶伶站在雪地里,夏儿也没有跟着,便请道:“这雪眼看着越来越大了,姐姐可要进来在妹妹那里坐一会儿?这里面的东西也管够,姐姐还能顺便把早饭也打发了。”


    举了举食盒,见凉溪没有拒绝,红瑶便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住凉溪的手,跟她一块儿进了群芳院。


    确确实实是“群芳”,这院子里住着八个没有丫鬟,但至少有单人间的妾室。


    红瑶是一张鹅蛋脸,圆溜溜的大眼,笑起来时还有些孩子样。她进府好像是半年时间,在凉溪看来,她还没成年,但却已经失宠了。


    两个人脱掉了披风,红瑶把自己的手炉塞给只用符箓就能活着的凉溪,她自己冻得跺着脚搓着手。幸好炭盆是燃着的,屋子里没有那么冷。


    身上的寒意尽消,红瑶跟凉溪对坐桌前。打开食盒,里头粥菜都是热的。两人对视一笑,凉溪就不要脸地蹭饭了。


    “姐姐这一大早的,是随便出来走走呢?还是也要去厨房?”地位卑贱之人,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红瑶问道。


    “本来是想随便走走,但从我那儿走到群芳院也不是很近。看样子,我心里是想去厨房的。”


    红瑶一乐,道:“那幸好我将姐姐拦住了!厨房里这会儿正闹呢!”


    凉溪勺子一停:“又出什么事了?”


    “姐姐你猜!”


    “这我哪里能猜得到?”左不过就是府宴的菜品出事了,尤姨娘要有麻烦了。


    红瑶也不卖关子,道:“我过去的时候,听大家都在说,灵姨娘身边的桃儿,刚刚被押走。”


    “为何被押走?是犯什么错了吗?弄坏府宴的菜品了吗?”


    “那倒不是!跟她一块儿被押走的,可还有一个呢!姐姐你猜怎么着?这马上就要过年了,那桃儿竟然跟打外头送菜进来的男子……”


    红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不过凉溪已经懂了。


    “不知羞耻的东西!”


    麻雀灵姨娘已经被尤姨娘那无辜的眼神气到吐血,她一杯子热茶全都砸到桃儿的头上去。本来遇到这种情况,她都是直接打死的。但一来,桃儿的父母是她的亲信,二来,又是过年,主母也快要进门,她越安分越好。


    “妹妹还把这种人带到我眼前干什么?你想打死就打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最好手段凶一些,最好再得意一些。


    主母进门,肯定要拿气焰最嚣张的小妾来立威。灵姨娘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但她的对手明显更高段些。


    桃儿没有再受什么苦,只是被放出了府。


    尤姨娘掌权之后,也就出了桃儿的这一件事儿。此后一直风平浪静,灵姨娘做的那些假账,她查出的种种问题,小的,她都自己补了。大的,全放过。


    就这样,大节到了。


    方歌从前是不参加这些节日的,府宴也从来不去。因为康宁伯放过话了,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不过现在么,康宁伯大概都不认识她是谁了,偏偏方歌还一直惦记着,伤心着不肯忘。


    凉溪可没那么薄脸皮和深情,从她院外的那条小径一直走,就能走到一拱小桥。桥下从府外引入的活水,被渠引着蜿蜒成河。


    每一年花灯节,未嫁的姑娘们可以上街。已经嫁人的黄花们,只能在府中放放天灯河灯。身为她们可以过的为数不多的节日之一,每年花灯节,康宁伯府的这条小河里,总能漂上许多烛火。


    后院的大部分都在小桥这边,走过去是小桥的另一边。凉溪住在这边,许多连丫鬟都没有的小妾也住在这边。唯二住在小桥另一边的两个姨娘,是尤姨娘和灵姨娘。


    走过这座桥,身份好像也变得不一样。但每年所有的小妾和五个姨娘,只有开府宴时,才有资格走过这座桥,到另一边去吃一顿饭。


    大年夜里,凉溪打扮好了,和红瑶一起手挽着手过了桥。


    桥这边果然不一样,花园是有人打理的,地是有人完全扫干净的。两座小巧玲珑的楼阁立在花园外,花园里头是戏台子。


    临过年关的这几日,太阳都很不错。雪几乎消干净,但夜里仍然很冷,且还刮着北风。


    大家把衣裳裹紧了进到小楼里,菜肴还没有上桌。


    几十个女人一起叽叽喳喳,凉溪走到窗边图个清净,向外望着。小河边其实就有一处院子,住的是另外两位姨娘。


    这天气,很不错。


    凉溪心里默默盘算时,看到从前院方向过来的人。那人一身锦袍,虽然隔得有点远,且是在夜色中,但也能模糊看出来非常高。可惜个高却骨头软,倚红偎绿的。


    那人走得近了,凉溪看见红的是尤姨娘,绿的是个没见过的女子,大概是新人。她紧紧靠在康宁伯怀里,也不知两人这种姿势到底怎么走路。


    几人走得更近了。凉溪这才发现康宁伯似乎有些醉意,脚步虚浮,还要靠尤姨娘搀着。


    左抱绿,右靠红的男人,是个关键点。凉溪难免盯得认真了些,没料到那醉歪歪的男人,走到小楼跟前,突然仰头与她对视。


    那眼光,实在不像个醉汉。


    凉溪背上的一根筋一紧,瞬间便有了该有的反应。她这年长月久不得宠的人,给康宁伯正眼看了下,自然是又无措又惶恐。


    凉溪调动了自己所有的伪装细胞,可惜她表情刚摆好,楼外的男人便收回了眼光。


    凉溪所在的这栋小楼上,全都是不怎么受宠的。尤姨娘扶着康宁伯,要往旁边那座小楼去。谁料想康宁伯一脸不耐烦地指了指身边的小楼,尤姨娘便一句话也不敢多言的扶他进去。


    做戏就要做全套。凉溪缩手缩脚地躲在一边,像个下人。


    康宁伯眯着醉眼在瞧她,尤姨娘没发现,她正满头大汗地叫自己的丫鬟赶紧去传话——一会儿好菜好酒都要往这栋楼里面上。


    对面那小楼上的女子们坐不住了,纷纷跑了过来。凉溪想着她们这边也不知何时被压塌,仍然不敢抬头,只觉如芒在背。站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僵了的时候,她悄悄抬眼,却正正对上了康宁伯的视线。


    凉溪愣一愣,连忙又低头。康宁伯眉头一挑,向凉溪招了招手。


    尤姨娘这次看见了,她正吩咐丫鬟时,声音打了个磕巴。


    红瑶用手肘轻轻戳了戳凉溪,悄声提醒只顾低头的幸运人道:“姐姐,爷叫你过去呢!”


    凉溪又抬头望,果然康宁伯又招了招手。险些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见这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轻佻地捏了捏后问道。


    “叫什么名字?”


    凉溪又一愣,眼光顿时暗了,结结巴巴地道:“妾……妾身名方歌。”


    “唔……”


    康宁伯撒开了手,不再关心她了。尤姨娘很快过来挤掉凉溪,一切总算恢复了正常。


    戏台子上,一堆人咿咿呀呀唱过。凉溪对这没什么兴趣,康宁伯对这更没兴趣,又喝了两杯酒,吃了两筷头菜,便带上那位穿绿衣服的新人走了。


    一群女人神色各异地打量凉溪,见她也没什么失望之色,都不由得暗自撇嘴。


    戏唱完了,宴席散了,现在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等到新年子时,大家还要在河边放些烟花,这个大节才算过去。


    风略略有些大,凉溪看着天空炸开了两朵烟花,就算是看过了。红瑶虽然也很冷,但她到底年轻,因烟花那骤然间铺开的绚丽而激动。她留在河边,等着烟花放完,凉溪先带着夏儿回去了。


    凉溪回来就睡了,夏儿猜她今天怕是因为被康宁伯问名字的事而心头不爽,也不敢多言。伺候凉溪睡了后,悄悄退下。


    康宁伯也睡了,换了衣服的美人就躺在他被窝里,他却睡得呼噜声天响。美人睁着眼,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魅力竟然如此低下。想要伸手把康宁伯推起来,又着实不敢。只能忍着那呼噜声,忍得刚刚有了点倦意,外头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不好啦!走水啦!快来人哪!”


    有理由了!


    美人轻轻推了推康宁伯,焦急道:“爷……爷!府里走水啦!”


    美人实在太温柔,轻轻推的几下,根本推不断康宁伯的呼噜声。她实在头大,又担心外头的火势,便悄悄下了床,披上衣服,打算去看个究竟。


    床上。


    康宁伯半睁着眼睛,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也不知是对着人还是对着鬼,道:“怎么了?”


    “河边起了一点小火,烧到了百季院。主子放心,火势并不大。”


    “嗯……”


    康宁伯答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他的呼噜声又响了起来。美人回来了,被这声音震得眉头紧蹙,最后却也只能强忍着睡下。


    烟花好看是好看,放的时候却也有种种安全隐患。这冬夜里的风又干又紧,火星落到院子里,如果地方巧一点,那真是一点就着。


    别的地方没有凉溪动手脚,今年京城里也照样有几家因为放烟花而失火。幸好损失都不大,发愁的不过是一些姨娘和下人。


    百季院里住的两位姨娘,其中一位的房子,半扇门都被烧掉了,在修好之前自然是不能住了。尤姨娘正发愁着该如何安顿这位,人家自己出言解忧道。


    “方姐姐不还是一个人住着?要不妹妹去陪陪她吧。”


    从此,因为问名字的事儿,凉溪院子里就多了一个同伴,尽管对方并不是那么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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