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儿,你真能假造些书信出来?”
“老爷不必担心这个。只要您写出文大学士与沈将军私下勾结、意图造反的信件,将其装订成册。再寻来一本珍贵古籍,妾身便能将那些信件变成古书。到时,老爷只需要将礼物送进学士府就好。”
读书人自然最爱收集那些珍贵绝本的古书,送一本书进去,只要送礼的人选得好,学士府就不会拒绝。只要那些信进了府,皇帝找个机会,翻脸抄家就行。
“歌儿,真是多亏了有你!”康宁伯心生感慨。
想想一年之前,他才被人伏杀,命在旦夕。当时即便侥幸能活下来,文家已经注意到他,他做事势必束手束脚。搞不好再遇一波埋伏,现在坟头上草都长出来了。
文家权势滔天,当今圣上正是被他们扶上龙椅的。皇上心怀大志,不甘心做一个傀儡,这些年除了他,也不知还找了多少被文家一个个杀干净的帮手。他并非最后一个心向圣上的人,可皇上能用的,也就只有他了。
陛下与他已经身处绝境,谁能料到天无绝人之路,连老天都看不惯文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派了仙人在梦里教会凉溪符箓。
短短一年,文太公告老还乡,文尚书成为逃犯,只余一个文大学士在朝中。
放到以前,这些事,他哪里敢想?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能在四五十岁的时候,侥幸斗倒文家,已经算非常不错了!
面前的女子秀美娴静,人温顺而恭谨,因为他握住她的手,还会微微红了面庞。
康宁伯是相信凉溪的情意了,但想起上次与圣上共商如何灭文家之计时,皇上调侃的几句话,心里也免不了开始打鼓。
……
“子悟啊,倒是还没有恭喜你喜得贵子。”
“臣,感激皇上挂念!”
“行了行了,现下又无外人,你就不要老是磕老是跪了。起来,朕有罪要问!”
“……”
“你连得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正室夫人所生,另一个是兰姨娘所生,怎么没让方歌也生一个?子悟啊,不是朕说你,她对你一往情深,是你的福气,你怎么也要把这福气抓住了才是!”
他苦笑:“回皇上,她看得极是明白。臣不敢不遵圣意,但她只说不必勉强。她如今地位特殊,臣……”
总不能强迫人家吧!
皇帝一脸浮于表面的妒忌,道:“真不知你是什么运气!她竟然就死心塌地守在伯府了……不行!朕改日还是要再出宫一回,由你这么暴殄天物,朕迟早得气死在宫中!”
……
皇上是想要纳凉溪为妃的,进了宫自然会是百般荣宠。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留在这里。
康宁伯也是人,有这样特殊且痴情的爱慕之人,自然也有些暗暗的得意。但面对一国之君是不能得意的,现在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挡在前头,可有凉溪这么一个天赐仙女,文家覆灭指日可待。等到那时……
肯定不会有什么尘埃落定、风平浪静。
“文家遭了尚书府这一变故,文大学士数日请病,即便病好了,也定然会缩头藏尾一段日子。咱们这份大礼,怕是要到年末大节时才能送出去。下半年,我打算亲自到三山关走一遭,总兵府,安州将军府,都得查一番。只从学士府中搜出信件,他不会认的。”
“我不在的这小半年,你留在府中要万事小心。文家那对父子还没抓到,我觉得他们应该没有逃远,必定还在查我。一旦他们确定所有旧案子都是我翻出来的,这府中所有人怕都凶多吉少,一定会被报复。你必须得护好自己,花影一刻不能离开,我再多派几个人保护你,一旦觉得风头不对,马上离府。”
康宁伯少见的神色极严肃,凉溪一看就有点慌了,道:“那老爷什么时候回来?路上危不危险?妾身……妾身能随着您一同去吗?”
“不可!”
康宁伯想也不想地拒绝:“你留在这儿,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守着,我犹觉不放心。跟着我往边关跑……我怕皇上一个恼火,要了我的脑袋!”
凉溪一愣,见她有接收到自己的提醒,康宁伯又安慰她别怕。
给凉溪讲了他下半年的安排,康宁伯又去了后院。看了看两个孩子,主要也是叮嘱顾雪枝一句让她也万事小心的话,见对方仍旧不冷不热,他退出来,又回到了书房。
“老爷,这些您可要好好带在身上!您不必担忧妾身,自己早去早归才好。”
凉溪将厚厚的一沓防身的符箓塞给康宁伯,引得他不由失笑。
“歌儿这是在咒我?我这一路上便是遭一百回暗杀埋伏,这些符箓也用不完呐!”
凉溪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瞧着她因为总是耗精神画符,所以总是苍白的脸色,康宁伯敛住了笑容,难得生了一丝心软,轻声安抚了一句:“放心,不过是去边关偷塞些信件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这些我都带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
凉溪倒是被康宁伯这态度吓了一跳,想着这下真正的方歌应该满意了。当天送走了康宁伯后,她考虑着即将到来的危机,不仅不担心,还很兴奋。
文家要是真的派人来府中杀人放火,那倒也不错!
天可怜见,她到这个世界也快两年了,就没有从康宁伯府中走出去过一步!要是能被文家人劫出去,那皆大欢喜啊!她能瞧瞧文家究竟与错误个体有什么关系,要是运气好直接找到了,麻溜地动手处理了,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至于会不会死……凉溪完全没考虑。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通天先生!
因为保护着这么一个大宝贝疙瘩,书房里里外外的气氛一直都很紧张。主母院中其实也是如此,只不过顾雪枝看不到那些康宁伯为了保护她而派去的人。
不愿去看,不愿去感受是一方面。她是真的忙,也是一个原因。
夫人最近这几天,突然对府中的事务无比感兴趣,尤其是奴才们的人员变动。
“今天又看了一整天了……”
侍琴侍棋本来还因为夫人总算是过了心里的坎,开始掌管府中事务而感到高兴。见顾雪枝连着几天,几乎走火入魔一般地翻各种名单,又有点担心。
“画儿,夫人现在最听你的劝了,你去说一说吧。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抓起来的,先不着急,慢慢来嘛……画儿?画儿!怎么了?这两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侍棋侍琴说了一堆,转脸才看见侍画一脸冷漠和放空,压根就没听她们说什么。
“啊?哦,我知道了!”
侍画点了点头,不想面对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进了屋。
侍琴侍棋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莫名其妙和担忧。
夫人生了孩子,也开始与老爷一句一句说话,想来再过两年,主子就好了。但侍画怎么越来越怪了?
她们四个从小一起被分给小姐,一直情如姐妹。侍书年纪最大,是她们的大姐姐。画儿年龄最小,总是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现在,侍书已经走了,画儿也越来越冷漠,与她们越来越不亲了。
做的事不能见人,听到有人进屋来,顾雪枝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藏手中的册子。看见是侍画,她才松了口气,问道:“不是让你在外头把风,进来有事吗?”
侍画呆呆的,一时没有回答。顾雪枝低头又记了两个名字,不满地抬起眼。
“夫人。”
侍画被瞪得还了魂,她走到桌边跪下,眼睛并不看顾雪枝,双眼无神,像是个被操控的傀儡一般道:“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将您的事说出一字半句,您放奴婢走吧!”
顾雪枝抿住了嘴,一言不发。半晌才继续看册子,道:“你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我就当你方才什么也没讲了。”
“夫人!”
侍画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求您放奴婢一条活路吧!您现在在做什么?帮助逃犯!这种罪名,轻则下狱,重则流放斩首。您……您莫要再犯糊涂了……啊!”
厚厚的册子直接被拍到侍画的脸上,顾雪枝走出去往外看了一眼,见门外无人,这才放了心,回来又是一个耳光。
“我给你活路,谁给我活路呢?侍画,我告诉你,你以后再说这种话,别怪我不念旧情!你想走啊,当然行了!找根绳子吊死了,我亲自送你出府!”
气冲冲地坐下,见侍画一脸丧气十足,她不耐烦多看,骂道:“滚出去!”
侍画抹着眼泪,捂住被砸红的鼻头,悄悄退出去了。刚关上门,却听到里头顾雪枝又叫:“先回来!”
她又走进去,被顾雪枝丢了一支笔。
“将我标好的那些名字全部抄下来!一个也不许少了!”
……
康宁伯一路上不知怎样,反正凉溪是非常失望的。她在书房里面等了一个月,也没有等到跑到伯府来杀人放火的恶徒。
每日看书、画符,看书、画符,看书、画符……她唯一的乐子,唯一能够听到的新鲜事儿,就是花影给她嘚吧的后院里一堆女人的新闻。
“夫人又去清音观了。”
可惜,花影这货见色忘友,每天给她收集新闻的热情直线降低,一般只说最大件的。因为在凉溪和康宁伯,还有书房里里外外一堆的护卫们坚持不懈的撮合之下,花影和应侍卫总算有了些苗头。
心上人比她重要是应该的,重要那么多,就令人伤心了。
凉溪叹气,越发想抓个小尼姑来审问了。
揣着名单,带着侍画和别的下人到了清音观,照例还是不拜菩萨观音,先去客房。照例还是先做不正事,再说正事。
“允郎,你看一看。”
文公子头一次交给她任务,顾雪枝当然是完美达成。扫了眼名单,文公子又是谢又是亲,两人免不了再耳鬓厮磨一番。
“允郎,你身边可有未曾婚配的手下?”
想到侍画,顾雪枝就免不了皱眉。这个念头,她早就起了。
“多的是。雪儿怎么问他们?”
听他竟有些吃醋,顾雪枝无奈地嗔他一眼,道:“可有相貌人品好的?”
见她还真盯上了自己的手下,文公子认真起来。
“有是有,但那要看配谁。”
“配我的丫鬟,侍画。”
“哎呀!那我得好好想一想。我雪儿的宝贝丫鬟,可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
听他怪声怪气的,顾雪枝也认真道:“别闹,我说真的。”
把侍画那天请求离去的场景原样复述了一遍,顾雪枝眉头紧锁:“我真怕她与别人说什么,最后再害了你!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想,不若就将她配给你身边的人,彻彻底底断了她的念头。”
文公子眼神一黯,关注点完全不在侍画身上。
“雪儿,和我在一起,你肯定很辛苦吧?”
“傻子!当然不会,你想什么呢?”
“雪儿,我向你保证,我……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一定给你一个比伯夫人好千万倍的身份!”
“好好,我相信你。”
……
仍然在房中的文尚书拿着名单欲言又止。
“那顾雪枝……终归是嫁过人了!我的佳儿……”
文公子冷笑了一声:“尚书不必担忧这些。我若称帝,佳儿便是唯一的皇后。”
文尚书心满意足地微笑,或许知道,或许不知文公子想法——文家想得可真远,如今还是人家的臣子,却已经连将来登上帝位后怎么吞并外国都想好了。
“着重注意一下尤姨娘与方姨娘。尤其前者。被打了一百板子还能活着的女人,定然有些问题。再详查她后来为何又会离奇横死。”
被打了那么多板子,到了庄子里还活蹦乱跳了几个月,然后才死掉。那个尤姨娘死亡的时间,前后似乎都没什么事情发生……
文尚书悄悄退下,文公子坐着摆弄手中的玉佩,目光狠戾。
身为逃犯,现在动手太不方便了。但他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再查不到什么线索,索性先把伯府一窝端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