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拉住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所以,你当初说的你同学被欺负了。其实根本就不是你同学,是你对吧?”
黎洛洛看着他,停住了。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沉默了下来。
“你之前来医院找我,是想跟我说,你在学校里被欺负的事情。是不是?”严复抓着她的手臂,问她。
“你回答我!是不是!”严复手上忍不住大了力气,晃着她。
“疼!”黎洛洛皱着眉头,往回拉自己的手。
严复松了手,看见洛洛细弱的手臂有了一圈红红的印子。他刚想给她揉一揉,洛洛就已经收回了手,用另一只手揉着手腕。
“谁?当初是谁欺负你?”严复问她。
黎洛洛想了一会,说:“你还记得当初那个时候,我跟你说我同学被欺负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严复不怎么记得了。他静了下来,黎洛洛接着说:“你说,让我安慰安慰她,告诉老师就好了。你当初根本不在意,为什么现在还要当作这件事很重要的样子,质问我是谁欺负的?”
“这不一样,当初你跟我说的是你同学被欺负了。”
黎洛洛反驳他:“这有什么不一样吗?我被欺负了,和别人被欺负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挨打还要分挨打的是什么人吗?!”
“我为什么不想告诉你们?!我跟老师说的时候,老师说只是小事。我跟我爸说的时候,他在忙着跟我妈离婚。我妈又从来不听我说话。我想跟你说的时候,你忙着出国,草草跟我说,让我告诉老师就好了!”
“不管我说的是我在学校被人欺负,还是别人被欺负,你们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们只觉得这是小事,比不上你们手里的事重要!”
“现在我好不容易要忘记过去那些事情了!你你们又来问我!怪我当初为什么没有跟你们说!我就算说了,你们会理我吗?!……”
黎洛洛一股脑地把想说的都给说出来了,她明明当初不怎么伤心的,可偏偏这个时候说出来的时候却觉得异常难过,她的声音变得哽咽:“是不是当初非要我被那些人逼死了!我被那些人弄得再也不能正常生活了,你们才想起来关心一下我!才会……想起来问一下那些人对我做了什么……才会想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严复猛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
黎洛洛眼泪掉了下来,大滴大滴掉在衣服上。她推拒着严复,他一直死死地搂着自己,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自己都挤进他身体里一样。而此时的严复心里却像针扎得一样,洛洛此时的眼泪就像是在打他的脸一样,如果当初他能早点发现她的异样就好了。
“对不起……”
黎洛洛其实不责怪任何人,以前,她想如果任青语为当初做的事情给自己做的事情道个歉就好了。这样,也许自己会不那么难受。但,她没有等到。
后来,她慢慢学着跟自己和解,跟这个世界和解。学会承受世界对自己所实施的一切恶意,并且接受它。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到这些事情,只是此时,严复抱着自己,给自己说了一句对不起,她也开始觉得跟这个世界和解也没那么困难。
任青语跟自己道不道歉也没关系了,她只是想忘记过去那些事情,以后好好生活。如果不能忘记的话,就远离,远离任青语。远离关于那件事的一切。
严复说:“洛洛,跟我说说过去的那些事情吧,让我帮帮你。”
“你帮不了……我的。”黎洛洛说。
“我会努力。”
黎洛洛缓和了一点情绪,她说:“我没想要你的帮助,如果我想要的话,当初我就会主动跟你讲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必为我担心那么多。”
黎洛洛说:“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过去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严复摸着她的头发:“我不应该强迫你,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便不问你了。我只是希望你别在心里自己一个人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想要帮你分担一下。”严复说:“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就应该被宠着,每天开开心心地,我不希望你因为过去的事情每天都变得郁郁寡欢。”
严复松开了手臂,他看着眼前的洛洛,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黎洛洛只是一只低着头,她有些躲闪,在严复触碰她脸的时候往后退了一下。
“我今天真的累了,你送我会学校吧。等过两天,学校没课了,我会去找你,我会跟你说的。”
严复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严复重新启动了车子,送黎洛洛回了学校。一路上他们没再说些什么。到学校下车的时候,黎洛洛说了一句再见,连看她都没看他,低着头就下了车。
严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坐在车里倚在后面的靠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过去疏忽了太多东西,以至于错过了洛洛那样的时刻。
他不知道洛洛当年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事情,那些人为什么要欺负她,她们怎么欺负她的。那些欺负她的人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他都不知道。有太多的疑问自己想知道。
隔了五年,如果不是刘医生突然打电话找到自己,自己根本就不会知道在黎洛洛身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过,现在严复最担心的还是洛洛的心理状态。他甚至有些害怕自己刚才那样强行想要知道她过去的事情,是不是会对洛洛造成伤害。她从上自己的车到离去,没有一个时刻是开心的。
她总是在皱着眉头,不然就是在哭泣。
他不想看见这样的洛洛,他想让她笑,一辈子都在笑。
黎洛洛果真在两天后去找了严复。
她决定听从刘医生的话,把当初的那些事情告诉别人。过去没来得及说,不能让它永远都被尘封起来。
告诉别人,在某一种程度上也算是放下过去。更何况,小叔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告诉他,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于是去医院找他。只是,恰好他还在手术室里做手术,黎洛洛便坐在外面等,同以前每个等他的日子一样。只是这次的心情却不一样了。
等了大概两个小时,严复走到了她的身边。他身上还穿着做手术的防护服,匆匆赶了过来,问她:“你在这等了多久了?”
“还好。”黎洛洛站起来,看他。
严复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说:“我这边还有一点事,给我半个小时,我就过来了。你别在这边等着,去我值班室,那边暖和。”
黎洛洛点了点头。
严复说:“乖,马上我就回来了。”
黎洛洛看着严复又急匆匆离去的样子,叹了口气。她听着严复说的话,往他的值班室走去。只是到了值班室门口,却不太想进去。便坐在了值班室外面的长椅上,把包放在腿上,继续等着。
没坐下多久,黎洛洛便有些困了。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着时间。本以为严复还要过很久才会过来。只是没想到,不到半个小时,他便换好了衣服过来了。
“走吧,我们。”严复问她。
黎洛洛抬头看他:“去哪?”
“去你家啊?”
“这么晚了,外面说话不安全,等好了我送你回学校。”
“好。”黎洛洛起身,严复停在原地,等她走了,才开始跟着她往前走。
等到严复家里的时候,已经将近是十点了。严复进了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她:“你饿不饿?”
黎洛洛坐在沙发上:“我不饿。”
“吃一点吧,我给你下一碗面。”严复没开口提起前几天的事情,似乎他让黎洛洛来他的家里,只是为了给她做点吃的。
黎洛洛看着他在厨房里忙活,严复洗着菜回头说:“你都很久没有吃过我下的面了吧。”
严复做饭很好吃,但其实他很少做饭。一方面是因为没时间,另一方面是因为很少人到他的家里去。以前黎洛洛在他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他回来偶尔会给自己下面吃。只是,他这次回来之后,便再也没吃过了。
严复说:“家里没有多少菜,我也没时间去买。你先简简单单吃着,要是还想吃的话,我们叫点外卖。”
“我下午吃过饭了,吃不多的。”黎洛洛说。
严复把下好的一碗面端到黎洛洛面前:“多吃点,你太瘦了。”
他们各自坐在餐桌对面。黎洛洛见严复只端过来一碗过来,问他:“你怎么不吃?”
“面刚好就一碗,我不太饿,你吃吧。”
黎洛洛把碗推到中间一点,说:“我吃不完的,你吃点吧。”
严复笑了,他摸了摸她的头:“我不吃,你吃吧。”
黎洛洛看着严复,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她还是想把面给严复一点,但严复已经把碗推到了她的眼前,转身去厨房收拾了。
“我初三的时候班里转学来了一个新同学,叫任青语。”黎洛洛埋头吃着面,突然之间说道。
厨房里的严复擦水台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们两个背对着背。严复没有说话,他继续擦着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