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这才意识到,赵槃从前那般温柔地唤她,原来唤的并不是阿弗,而是阿芙。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永远成不了身份煊赫的卫长公主。
嬷嬷们小声议论,「殿下冷情,那女子只不过她容貌有几分卫长公主的影子罢了,又仗着自己曾给过殿下一碗芽菜汤,便妄图诞下皇家血脉、一步登天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另一人说道,「且不说她配不配,太子殿下又怎么叫庶子女生在嫡子女的前头?之前的那一碗红花,已叫她不能在生养了。只是殿下仁善,一直念着旧情,没将她扫地出门罢了。」
阿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酸涩和绝望像古井里冰凉的水,将她连头带脚齐齐淹没,喘不过一口气来。
她已不能再生养了?
阿弗舌头格格而颤,簌簌落下泪来。泪落沾襟,溅在手帕上,现出一丝血痕来了。
她孤零零地出生,孤零零地长大,这辈子註定都要孤零零,最后像拾荒婆婆一样孤零零地死去。
大婚之日,东宫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人间气氛。
这里的欢喜和她再也无关。
阿弗收拾好了包袱,准备独自一人回到城下那个茅草屋里去。
还没走出别院的门,她就忽然被人打晕了。
再醒来时,已在一个昏无天日的暴室里。
「你们是什么人……?」她被两个婆子死死地按住,清弱的脸被强行抵在满是尘灰的地上,泪水横流,「为什么要杀我?」
「阿弗姑娘,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婆子们狞笑着,手里的白绫搭到房樑上,「我们都是些听差事的下人,做了孤魂野鬼也不要怪我们。」
「他……他要杀我?」阿弗双目圆瞪,流出一行血泪来。
「不然奴婢们怎么敢进别院的门?」婆子们把她逼上了高高的板凳,「阿弗姑娘,认命吧。太子妃也容不下您。人最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下辈子好好投胎吧!」
一朝救命之恩,三载日日相伴,竟还抵不过容不下这三字。
白绫套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婆子们把她脚下的板凳狠狠一踹。
远处,似乎传来什么人的呼喊声,片刻间,阿弗却再也听不见了。
*
一阵轻微的推门声传来,把阿弗从渺远的思绪中叫了回来。
她微微一怔,擦干脸上泪水,急急忙忙套了件衣服。
来人是十几岁不到的小丫鬟,竖着规规矩矩的双环髻,小心翼翼地往室内张望了一眼。见阿弗已经醒了,才嘆了口气,「姑娘,药热了三遍了,您要不先喝了吧?」
沁月。
阿弗认得她,她是从东宫拨来,到别院以后就一直伺候自己。
见阿弗发愣,沁月又哭着脸说道,「这药不伤身子的,姑娘放心喝吧。太子殿下总来娶太子妃进门的,您若是不喝药,万一叫皇后娘娘知道了,那罪可就受大了……」
前世她就因跟赵槃一夜过后没喝避子汤,最后落得个一生无法生养的下场。现在的她倒是巴不得喝药,早早地离了这负心人去了,寻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沁月,」阿弗轻轻打断她的话,「拿来吧。」
沁月讶然,没想到阿弗答应得这么痛快。
阿弗不怕苦,一口干了,眼底最后一丝悲戚也随着浓黑的药汁湮没得干干净净。
她喝完了药,正准备到妆镜前把松散的发髻整理好,却蓦然看见榻上那男子已不知何时醒了。
第2章 疑心
阿弗心尖骤然一紧,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目光。
那人只是随意瞥了她一眼,此刻只披了件薄薄的寝衣,领口微敞,肌肤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隐约可见。
赵槃虽是矜贵的太子之尊,武艺却半点不曾荒废,常年游走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中。积年累月下来,便攒了一身的旧伤。
阿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颊上鲜血淋漓,半副身子浸在潺潺溪流中,微微翕动的柔软睫毛,颤巍巍的的呼吸,脆弱而惊艷。
当然,那都是假象。真正的他冷酷内敛,手握一整个国转圜的命脉,举手投足都有无形的威压。
阿弗鼻尖泛起一阵酸楚。她毁了容拼命救他,把心掏出来爱他,最后他居然连个孩子都不留给她,还赐了她一根白绫。
赵槃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药喝完了?」
阿弗低着脑袋,懒懒地嗯了一声。
「那就过来。」他眼锋略略沉郁。
阿弗右眼皮跳了跳,无法拒绝,慢吞吞地磨蹭了过去。
她双手叠在身前,规规矩矩地站定,「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该早朝了。」
赵槃不答,缓缓扫过他们之间尚有两大步的距离,面色泛起一丝寒意。
他嘴角沉了下去。
下一刻,直接扣过她的细腰。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阿弗浑身一激灵,脚下不稳,挣扎着才没跌倒在他身上。
「殿下——」她责怪出声,音调略略拉长。
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吐出来的言语不是如从前那般撒娇,而是疏离。
男子修长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一个凛冽的眼风扫过,欲吻吻她的眉骨,却被她躲开了。
阿弗被他锁在怀里无法动弹,却下意识地侧着脑袋。
一时间赵槃神色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