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沉默半晌。
沈婵捨不得把假死药给她,「阿弗,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要想清楚啊。」顿一顿,又说,「我以前……以为太子对你只是一晌贪欢,现在,他、他居然真的愿意娶你做正妃。……听宋机说,他力排众议,承受了朝廷百官不少的压力,他对你可能真是真心的。你可一定要好好想想清楚呀。」
阿弗嘆了一口气。
沈婵说的她都懂,可是赵槃对她好,喜欢她,爱她,她凭什么就一定要反过来也喜欢他呢?
身份上她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她得到的一切都倚仗他的宠爱和他的心情。待过两三年之后,她会色衰,会人老珠黄,谁又能保证前世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一次呢?
她就是一株乡野的小草,不要当什么荣华尊贵的太子妃,也不要镜花水月的宠爱,她想要一份实打实的安全感。
她要她的自由、她自己的倚仗,还有她吃遍天下、走遍名山大川的归隐之梦……她想要。
沈婵见阿弗这般神色,便已知她回不了头了。
阿弗接过假死药,一时有些动容。
她隔了良久,才哽着嗓子说,「谢谢,沈婵。其实我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
沈婵亦落泪道,「后日,我就要启程去姑苏了。你逃出去之后,如果……如果今生还有缘的话,你要来姑苏寻我。我等着你。」
阿弗紧紧拥住她。
……
晚上,阿弗听见有人轻轻敲了下她的闺房。
门外的小丫鬟喊道,「姑娘,快开门,太子殿下看您来了。」
只听门外传来赵槃温柔的声音,「阿弗?过来开门。」
阿弗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压着嗓子咳嗽一声,「殿下,我已经睡了。」
「我看看你便好。」他低叱了一声,仿佛遣走了小丫鬟,「房门何故关得这样严?」
阿弗摇摇头,「殿下,您又忘了,婚前的新人真的是不能见面的。您是顺路过来的吗?」
他沉声道,「没有。是特意过来看你的。」
阿弗眼角一颤。磨蹭良久,她终是没开门。
赵槃亦等了良久,欸然嘆了口气。
「不开就不开吧。」他说,「没想到你是这样重规矩的。你要早些休息,晚上不要乱踹被子。明日二更,就会有人来接你。」
阿弗嗯了一声。
「您还有事吗?」
他说没了。半晌沉默,她还以为他走了。
只听他缓缓又唤了声她的名字,「阿弗。」
「嗯?」
他低低说,「……三日不见,我很想你。」
/
赵槃走后,阿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辅国公府的床榻很软很舒服,可是她却在不停地做噩梦。梦总也绕不开赵槃茕茕孑立的身影罢了。
她手里一直握着假死药。
猛然间,她觉得事情哪里不大对。
卫长公主愿意代替她嫁入东宫,是因为卫长公主喜欢赵槃。
她愿意冒着风险走,是因为她不喜欢赵槃。双方都是有利可图的。
唯有沈娴,整个事情是她策划的,可到最后好像就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沈娴就像个局外人。
阿弗猛然睁开眼睛。
不行,这假死药,她不能吃。
……
两更天,送亲的嬷嬷便会来给阿弗梳妆打扮。一更天,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摸进了她的闺房。
阿弗根本没睡熟,立时便坐起身来。
阿弗问,「是谁?」
那人声音娇细,「你知道。」
那黑影穿着夜行服,全身都是黑的。但瞧着那身段,又明显是个窈窕的女子。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敢点灯。
阿弗今生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卫长公主,一时间不由得有种异样的情绪。
但她还是说,「谢谢你帮我。」
卫芙凝噎了一下。她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我没有帮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自己为自己搏的。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阿弗也迅速换上了她的夜行服,「不用你提醒。」
「都安排好了。」卫芙轻声道,「出城就有人接应你。你坐上马车之后,要立刻吃假死药,以防万一。」
阿弗无声地点点头。
夜幕深沉,幽阒无声。两人时刻注意着外界的动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搁。
阿弗爬上窗户,「我走了。」
「快走。」卫芙沉吟了一下,终是道,「阿姐……保重吧。」
阿弗懵懂。
阿姐?
她翻下了窗户。
……
阿弗躲在高墙后面,瞥见一行送亲的嬷嬷已经往她之前的房间赶过去了。
她悄声顺着辅国公府的酒窖爬了出去,随即开始狂奔。
月色白得渗人,静谧的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心里五味交杂,心里既被淋漓酣畅的自由包围着,又被一股莫名的憋屈感堵塞着。
城门还没有开,她只得顺着城墙边一个逼仄的狗洞爬了出去。
一辆马车果然就停在不远处。
阿弗走了过去,见守车的果然是沈府的人。
「阿弗姑娘吗?」那人问。
阿弗点头。
「小姐有命,见了姑娘,须得叫姑娘赶紧吃假死药。否则,所有人都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