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的面颊被冻的微微发红,即便身子有些发颤,她跪的仍是十分端正。
三秋抬眼望了眼天色,道「小主子,两个时辰到了,您快起来吧,天这么冷,再跪下去您身子怎么受得住。」声音里透着焦急和担忧。
「三秋,我已经不是小主子了,日后你唤我阿锦便是。」阿锦垂眸道。
三秋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太子殿下为人宽厚,素来良善,皇天在上,有菩萨庇佑,定会安然无事的,姑娘您还是先起来吧。」
「太子殿下出事皆是我的过错,殿下一日不醒,我心里便无法安定。」说罢,阿锦抬眸看了眼前面禁闭的房门,一双漂亮水润的杏眸里满是担忧。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却满室生温,珠帘锦帐里,一位鬓色发白的太医正满头大汗地写药方,仔细看去,太医握毛笔的手都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心生胆颤。
室内一角摆着一盏貔貅四方铜炉,炉内燃着檀香,轻薄的云雾缭绕而生,在半空中悄然散去,寂静之下,气氛沉重。
太医旁边站着一位气质端庄华贵的女子,她头戴凤冠步摇,墨发挽髻,一身绛红色暗纹细丝留仙裙雍容大气,一双凤眸正紧望着内室祥云黄花梨嵌玉榻上的人。
「陆太医,太子何时能醒?」她开口问道,声音平稳,语气里却露出几分焦急。
陆太医停下写方子的手,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拱手道:「回禀皇后娘娘,多则三五天,少则一天,殿下乃怒极攻心,伤及心神,再加之太子本就体弱,心结淤血,须得好生调养才是,待殿下醒了,切不可再动肝火。」
皇后苏云戚蹙着眉,淡淡的嗯了一声,她偏头看了一眼房门,随后收回目光,对陆太医嘱託道:「你照看好太子,断不可出半点差错,待太子醒了,让人来通传本宫一声。」
说罢,苏云戚转身出了屋子,她站在阶台上,看着跪在庭院里的阿锦时,凤眸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她神色不明地盯着那抹跪的端正的身影看了半响,随后低低的嘆了一口气。
她从身边的宫女手中接过油纸伞,沉着步子踏着雪一步一步的走至阿锦身前,她将伞往前倾了倾,将油纸伞打在阿锦的上方,阻挡着寒凉的冰雪。
苏云戚居高临下看着阿锦,有些责怪道:「不是让你跪两个时辰吗,怎么还跪着?」
阿锦闻声猛然睁开眼睛,仰头看向身前的皇后娘娘,她并未回话,而是不安又心急地问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可有大碍」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苏云戚顿了片刻,她朝阿锦伸出手,道:「未有大碍,过些时辰便会醒,你先起来吧。」
阿锦闻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松了半分。
苏云戚看着那张被冻的通红的脸蛋,敛了下神情,缓声问道:「你可怪本宫?」
她虽未直言,可阿锦懂她的意思,阿锦当即道:「这是阿锦犯下的过错,合该阿锦承担,无论让阿锦跪多久也是阿锦应得的。」
若不是她养的猫咬坏了太子殿下千辛万苦寻到的北塞地形图,太子殿下也不会被气的吐血晕厥,太子殿下本就体弱,以至于现在仍是昏迷未醒。
「你知道的,我问的并不是这个。」苏云戚并未用自称,语气柔和了些许。
阿锦顿了一下,随后垂下眼眸,将落寞的情绪掩下,她朝着苏云戚跪下,扣手拜了下去,闷闷的声音贴着雪地传进苏云戚的耳中。
「阿锦感谢皇后娘娘五年的养育之恩,能得皇后娘娘抚育,是阿锦的福气,皇后娘娘于阿锦有恩情,是阿锦没有福分能长伴在您身侧。」
阿锦本是苏云戚五年前领养进宫的,她一直视阿锦为亲生,吃穿用度皆以公主份额置办,今日本是阿锦的及笄之日,也是原本定下正式册封她为公主的日子。
可出了这样的事,阿锦不但并未被册封为公主,反倒是被赶出了宫。
阿锦自知自己本就不是皇后娘娘所出,没能册封为公主,她心中并未有任何怨言,况且她养的猫惹出了这样的乱子,即便皇后娘娘不怪罪她,她也没有脸面继续留在宫里了。
皇后苏云戚听完阿锦的一席话,眸中闪过欣慰,她轻轻揉了揉阿锦的发顶,柔声道:「好孩子。」
相伴五年,就连小猫小狗都养出感情来了,况且自苏云戚亲生女儿幼时走丢后,她一直将阿锦视为自己所出,对她真心相待,若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可偏偏阿锦留在宫中会对她亲生的太子有所损益,相较之下,阿锦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苏云戚又低头看着她道:「太子病癒前,你便留在太子府照看他吧,既要照顾太子,你须得注重自己的身子,你先起来吧。」
「三秋,去厨房给阿锦端碗姜汤来暖暖身子。」苏云戚对阿锦身后的三秋吩咐道。
苏云戚的声音飘散在风雪中,阿锦抬眸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她微微抿唇,朝着那道绛红色的端庄身影行了一个跪拜礼。
待那道身影走远后,三秋扶着阿锦起身,她欢喜道:「皇后娘娘心里还是有姑娘的,婢子这就去厨房端姜汤去。」
阿锦颔首,随后被太子府的管家领去了东厢房,离开前,她心事重重的望了一眼太子居所。
记忆里,这位比她大五岁的太子殿下很是温文尔雅,待她也如对待亲妹妹般疼爱,先前在皇宫里时,他每次进宫见皇后时都会给她带一些宫外好吃的糕点或者是民间新奇的小玩意,即便她并不是他亲妹妹,可他待她这个养妹一直都很好,阿锦轻咬着下唇敛眸望着地上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