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缩紧身子,怪不得后宫嫔妃会让宫女在旁边的地上陪着过夜。方若婳有点后悔,也许方若婳也应该叫一个进来,但方若婳实在不习惯这样。
想起十二年前,方若婳也曾住过这座宫殿,那时方若婳算是东宫的客人,那时方若婳还认定闵博延是天下最可怕的人,打死也不会嫁给他。
世事难料。
有人进来。
方若婳打了个哆嗦。
那人的脚步悄无声息,像夜猫子一样。
外面应该有宫女和宦官,怎么没有人觉察?
方若婳紧张到冒冷汗,等他走近才想起分辨他的轮廓。
方若婳坐起来。结果他被方若婳吓了一跳。
“还没有睡?”暗夜中闵博延的声音格外低沉。
“让你吓醒了!”方若婳抱怨,“做什么这样偷偷摸摸地进来?”
“以为你睡了,本来只想看看你就走的。怕吵醒你,所以不让他们出声。”闵博延放松地走过来,坐在方若婳身边。
方若婳靠着他,一时还不习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他不作声,先握着方若婳披散的头发玩,过一会儿又开始吻方若婳的脖颈。
再过一会儿……在这么大的床上翻滚果然舒坦。
方若婳他们从未这样尽情过,直到方若婳终于累了,在他的臂弯里睡着。
醒来时依旧是黑夜,还是那般惨白的月光,此刻看去宁谧如水。方若婳很放肆地爬在他身上,把脸挪来挪去,找到一个最贴近他心口的位置停下来。
他好似在想什么事情,不言不语地搂着方若婳,手指在方若婳肩头轻轻摩挲,偶尔在方若婳头顶吻一下。
“博延?”方若婳叫他。
“嗯?”
“在想什么?”
他不响,过一会儿才说:“若婳,我不想骗你。但是我已答应过阿娘,在我此生中唯一的嫡妻只能是阿赵。”
方若婳说:“我知道。”
“你知道?”他颇觉意外,低下头来看看方若婳。
方若婳叹口气,“皇后都告诉我了。”
“那么你……在意吗?”他问。
“我不知道。”方若婳说,过一会儿否认,“不,我不怎么在意。”
是真的,方若婳惊奇地发现,方若婳居然真的不怎么在意。
方若婳好似彻底堕落成这个时代的女人了。
“我本来希望是你,真的。”他重重地叹气。
方若婳抱他紧一点,“没关系。”真的很傻,但是他说这样一句话,方若婳仅存的一点委屈就烟消云散。
过一会,方若婳又说:“博延,我觉得不是赵王妃。”
他当然明白方若婳的意思,叹口气说:“是。那日我急痛攻心,一时没有想明白。”
方若婳没有再问会是谁。总不外那几个人,知道了又有什么意思。
很快东宫上上下下就明晰方若婳的地位,这不消任何人开口,在皇宫生存,这几乎是一种必须的敏感。
赵王妃与方若婳,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关系。
她时常请方若婳一道去喝茶,说来因为都是南方人,方若婳他们于此道颇有共同语言。她于书画也有造诣,更不愁没有话题。何况后宫从来不缺无伤大雅的传闻和八卦。若非方若婳他们之间共享着一个男人,也许方若婳他们真的会成朋友。
方若婳看得出来,至少眼下,她绝无与方若婳交恶的意思。ok,方若婳也没有。
是,方若婳是对闵博延每月里一半日子住在赵王妃的丽正殿介意,方若婳做不到视若无睹,但是,方若婳记得他说过的那一句话“臣此生已注定负阿赵,臣不能再负若婳。”
他赌上皇太子之位,说这句话。
就算方若婳阿q,但只要有这一句话,方若婳就可以不计较别的。
毕竟,这不是方若婳的时代,这是方若婳的时代。
有时方若婳也与闵博延缠:“你有过多少女人?”
闵博延瞅瞅方若婳,“你不吃醋的话,我就告诉你。”
“好。”方若婳痛快答应。
“三个。”
“啊?!”方若婳惊叫,“怎么有三个?”
他好笑,“刚才你自己答应过什么来着?”
方若婳假装没听见,继续缠着他追问:“怎么会有三个?”
他摸摸方若婳的脸,道:“还有一个,是个宫女。”声音忽然低下去,有些怅然。
方若婳全身每根神经都响警铃,“是谁?叫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他逗逗方若婳的下巴,“你这算是不吃醋?”
方若婳不理他,“到底是谁?”
他沉默,而后叹口气,道:“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她早就已经死了。”
方若婳怔住,不再与他闹。
他继续说:“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在娶阿赵之前。其实,我只是好奇……她从小伺候我,我没想过害她。后来要娶阿赵了,阿娘说,让她先出府住一阵子吧,如果阿赵应允,再接她回来不迟。结果,她出府没多少日子,就死了。”
“怎么死的?”方若婳冲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该问。
“说是心疾,一下子就没了。”他轻声说,无力地笑笑。
他从来都是强横的,未见过他这样柔软的瞬间。
呵,方若婳居然会这么样的爱上一个男人,可以忘记他魔鬼般的未来,忘记方若婳曾经不能放弃的一切原则。
外面不知几时竟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声缠绵地打在屋顶的房瓦上。
“博延,”方若婳轻声的,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一刻的静谧,“你会爱我一生吧?”
这是世上最傻的问题,而方若婳也居然问出来了。
“当然。”他说。
方若婳闭上眼睛,雨声仿佛就在头顶咫尺。
“那么,”方若婳继续问方若婳的傻问题,“你还会有别的女人吗?”
“不会。”他说,“我没有那么贪心。”
其实这样的承诺没有任何保障,但是听见了总会心安些,然后幸福溢开来,腾云驾雾一样,仿佛世界也变得美好。所以说很傻。
他轻笑,“如果你不信,将来你可以学阿娘那样,把别的女人打死。”
方若婳身子颤一下,然后说:“不,我才不会那么做。但是我会——”
“会怎样?”
方若婳想了想,“我会也出去找一个男人。”
方若婳的回答一定太让闵博延意外,他怔愕了片刻,才猛地翻身,将方若婳压在下面,“你敢!”他恶狠狠地道。
方若婳和他对视,斗鸡一样,寸土不让,“你敢我就敢。”
他直愣愣地瞪着方若婳,忽然笑出来,“你这个——”他一定是想不出词儿了,直接用嘴唇封住了方若婳的嘴。
某日方若婳和赵王妃喝茶聊天的时候,说起了辛莲和静宜,没过几天,她便设法接了她们两个进来。如此善待情敌,真是贤良淑德。正好与方若婳做反照。
辛莲和静宜这几年竟是一直在榆乐城生活,靠着方若婳留给她们的细软度日。虽不苦,但也着实难为了她们。
久别重逢,她们自是乐坏了。辛莲二话不说,便要亲自下厨为方若婳炖汤。方若婳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得由着她去。反正厨下的人也知道她是方若婳的人,自会照应。
午饭上桌,辛莲竟弄了大大小小十多个菜,还是当年那副一心喂胖方若婳的架势。方若婳索性拉了她们两人一同吃饭,果真像顿团圆饭了。
“十三娘,你这些年在宫里都怎么过的?”
一句话问倒方若婳。真正一言难尽,只好挑挑拣拣地说。
“到底还是跟了皇太子的好。”静宜说。
辛莲也说:“我们也常听人说,当今皇太子人品很好,将来必定是明君。”
方若婳正啃一个梨子,听闻此言,一口呛在喉咙里,“咳咳咳”咳嗽了老半天,脸都涨红了,方才缓过气来。
天。方若婳差点想挖耳朵。闵博延在宫中的口碑好也就罢了,但,这可是民间的口碑诶!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啊。
忙问:“都是什么人说的呀?”
“都这么说。皇太子时常微服出宫探访民情,亲问百姓冷暖。还有的时候,皇太子出行,路上遇到人上表,都会停下来询问。”
好好。怎么说都好。反正方若婳是越来越看不懂这段历史了。
也或许,一切本该如此。天马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变故总会来临,只是时间未到。又想起佟佳皇后临终时的郑重嘱托,不免惶然。以方若婳的那点历史知识,不知未来可能阻止那一场可怕的变故?
由闵博延又说开去,连街头巷尾的逸闻也谈论得津津有味。说到天暗下来,内侍来催。毕竟是深宫,就算赵王妃做主,也不能随便留外人过夜。反正来日方长,还可再时时地接她们进来,方若婳也就不再留人。
方若婳又做回寄生虫。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不小心动了一下,会有宫女大呼小叫地赶过来抢过去。每天只有闲逛,和赵王妃喝茶,和宫女们闲聊。半个月下来,认得东宫一大半的宫女和宦官。有些人,因为方若婳和他们说一句话,而感动莫名。
归结到一句话,现在方若婳的工作就是当闵博延的花瓶。他不在的时候等他回来,他回来了让他欣赏、高兴。
多年前朝九晚五的时代很向往这样悠闲富贵的日子,吃喝玩乐不干活。现在又觉得无趣。什么都只消方若婳开口,一切唾手可得,得到了能有多少欣喜?
还不如当尚宫服侍佟佳皇后,那正经还算一件事。方若婳花了心思,有劳动,拿月薪,偶尔有小费,至少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