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问:“设计通石桥时。郎君岂非还是少年。”
“哦。仿fo十三四岁吧。”晁奇水需要回想。看来真的没放在心上。
十三四岁。方若婳瞪大眼睛。神童这种生物。看来真的存在。
“方夫人。”他现在这样称呼方若婳。“为何对通石桥这样感兴趣。那无非杂艺。不足挂齿。”
方若婳忘了。这年月工匠的地位极低。看晁奇水的言谈装束。他们家恐怕不是世家豪族。也得是什么名门了。
方若婳笑。“这些事情。别人看不起。我倒觉得有用得很。”
晁奇水眼睛亮起来。抿着浅浅的笑。欣欣然的模样。
方若婳又说:“当今圣上。也重杂艺。像郎君这样的人才。正是至尊要延揽的人物。郎君何不举贤。或者投考。”
晁奇水瞅瞅方若婳。似乎不知从何说起。不响。
方若婳替他添茶。微笑。“郎君是投报无门。”
“……那倒不是。”
“还是。郎君无意于此。”
“正是。”晁奇水诧异。也有些欣喜。似乎想不到方若婳能猜中。
“人各有志。”方若婳说。“杂艺未尝不是一门事业。”
“呵。”晁奇水还没有回答。晁俊风先笑起来。“三郎。终于寻到知己。”
啊咦。这样就上升到知己。但晁奇水的神色里。似乎确实含了暗暗的感动。
“方夫人有所不知。”晁俊风给方若婳解释。“家父对三郎不务正业。不求仕途。偏好杂艺。怨责颇多呢。”
这倒好理解。看看贾政对贾宝玉就明白了。
不过。直说人家老爷子死脑筋也不合礼。方若婳只好敷衍:“父母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晁奇水颇怅然。重重地叹口气。
他是爽直的年轻人。所有的表情都放在脸上。看着他。让方若婳觉得通透。
他告辞时。方若婳说:“二郎、三郎。明日若有闲。不妨再来坐。我制新鲜的点心给你们尝。”
这样的邀请一定很陌生。不过兄弟俩对视了一眼。爽然答应下来。
他们走后不太久。闵博延来了。
他携了一大叠奏疏。估计路上一直在看。他看起来神采奕奕。精神十足。有时候方若婳搞不懂他怎么有这么多精力。。就像玩泥巴的宝宝。永远都不会累似的。
宝宝一看见他就扑过去。闵博延甚至来不及躲闪。身上就粘了两只小泥爪印。他一点也不介意。蹲下身。搂住宝宝问她在干什么。宝宝扯了他的衣袖。带他去看她的那些“杰作”。全都放在墙根的石头上。
“……这只是小兔子吗。真像。宝宝真能干。”
“不是。是张开翅膀的咯咯鸡。”
“哦哦……”
乳娘们好不容易才从他身上将宝宝“揭”下来。哄着骗着的。去洗手了。
闵博延过来搂住方若婳的腰。吻方若婳的头发。他很喜欢吻方若婳的头发。有一次方若婳问他为什么。他说其中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
其实。方若婳并不喜欢像别的宫人那样。用泡满了花瓣的水洗头。难免有花瓣的黏液渗在水里。反而让头发起胶。方若婳喜欢干净的。自然的头发。所以。方若婳不确定闵博延的话是否真实。方若婳只将这理解为爱的表示。
自从搬出宫外。方若婳他们的关系又缓和起来。似乎一切都已成过去。不需要再提起。伤口总会好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至少。在这方天地里。方若婳完整地拥有他。
这是种纯粹的鸵鸟的姿态。不过方若婳想。能做只快乐的鸵鸟其实也不错。
自从方若婳来到古代。也就开始了不断的妥协。一步又一步。时至今日。方若婳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坚守什么。方若婳只想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快乐一点。就好了。
晚膳前。闵博延在看奏疏。
他带了那么多公事来。就表示他会在方若婳这里过夜。对此。仆妇们早已司空见惯。各自去准备应用之物。
方若婳陪在他身边。有时候替他换茶。大多时候。方若婳就在他旁边的案上随手画画。画上的人都是他。侧影。在看奏疏。衔了笔端沉思。也偶尔抬头看看窗外。宝宝在院子里玩。他会微笑。
方若婳喜欢这样的静谧。随意的自然的单纯的。
在这种时候。存在于方若婳他们之间的那些影子。便会悄悄地消失。哪怕。只是暂时。
晡食上来。
今日的胡饼很对他的胃口。他因而兴致很好的模样。
“下次出门游玩时。还是多带些侍卫同去。”他说。
方若婳不奇怪。他不知放了多少眼睛多少耳朵在方若婳身上。他做晋王的时候。方若婳都没有逃出过他的视野。何况如今。
“好。”方若婳顺从地回答。
“说来今日也是险。”方若婳接下去说。一面替他布菜。“幸好有人搭救。”
“晁俊风、晁奇水兄弟。”
连这也知道了。还真是快。
方若婳轻轻瞟他。“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你请他们吃茶。”闵博延冷冷道。
方若婳瞧着他端起来的表情。觉得有趣。“呵。”方若婳尽量压低声音。用吴语道。“吃醋了。”
“没有。你还不至于爱上他们。”他也用吴语回答。依旧端着脸。亏他端着住。
方若婳忽然无比地想逗他。“诶。这可不好说。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只要你有了下一个女人。我就会……”
他倏地转过脸来。吓了方若婳一跳。但方若婳仍将话说完:“……也找个男人。”
闵博延的脸色阴沉下来。但方若婳一点也不害怕。相反。还有些说不清的高兴。方若婳继续说:“我无需爱上他。只要拿他做个面首。”
“你敢。”闵博延竟真的怒了。一瞬间额角青筋毕现。
方若婳盯牢他。有一丝后悔。好端端的。其实方若婳并不想起争端。不过这当口。话赶话的。又好像有点下不来台。
憋了半天。到底还是“噗哧”笑了出来。
“你也有今朝。”差点说出这句话来。为着他的面子。只是咬着嘴唇布菜给他。
闵博延怒气冲冲地瞪方若婳。很久。
方若婳看着他的努力转变成无奈。眼里满满的全是。终于他叹一口气。“叫我拿你怎么办。你这么……这么……”他找不出话来形容方若婳。
方若婳笑。“你想说我小鸡肚肠。”
“不敢。”他凑在方若婳耳边低声道。“贵妃娘娘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折煞妾身了。”方若婳拖长了调子答他。
方若婳他们就这样轻言笑语。无限温馨。
然而。心底最深处。有什么梗在那里。方若婳知道。是的。方若婳清楚地知道。
朝臣的奏疏哪天都不会少。因而闵博延总要看到很迟。
他喜欢躬亲庶务。大事小事一揽子。非得自己过问一遍。方若婳在旁看着。真想给他上上现代管理课程。可是。旁敲侧击地劝过几回。看样子他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不进去。而目前。好似方若婳也没有非劝他听进去不可的理由。
经过这些年。他的性情方若婳也看得清晰起来。其实。他也不像后世所说的那样。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只不过。他这个人出奇地自负。学识广博。看事情也明白。因而大多数朝臣的意见在他看来。都是浪费时间的废话而已。
“你瞧瞧这一本说的。。”
闵博延看到倦时。随手拿给方若婳看。当作玩笑。
“自古唯有夷狄之君朝华夏天子之仪。而无华夏天子亲巡夷狄之事。”
闵博延已经决定在暮春之初。前往北方的莲歙克国巡视。事情起于正月那次百戏方演。莲歙克国的启民可汗为风越的绚华盛世所倾倒。自请改衣冠。与风越民一致。这当然令闵博延极之得意。不过他并未准许。
“华夏有华夏的礼俗。莲歙克国有莲歙克国的礼俗。自古如此。并非没有道理。何必非要弄得一样呢。”
话是这么说来着。私下里方若婳问他:“你是另有打算吧。”他也没有否认。
他要的是臣服。以成全大风越的威名和地位。但是直接的统治。未免成本太高。更何况。有个对风越卑躬屈膝的东莲歙克国。随时能借一支彪悍的骑兵。也不赖。
作为回报。闵博延答应启民可汗。将前往巡视。
这件事情。一下子就在朝中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像上官楣这些人。自然是赞成的。但反对的人也不在少数。理由便如那奏疏中所言。觉得没有华夏天子亲自去看望一个夷狄可汗的道理。
不过。更多的人只怕想着。本来就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但皇帝陛下非要去的话。去一趟也没什么不可以。
“若婳。你觉得呢。”闵博延忽然问。
方若婳说:“已经决定了的事。理他们的呢。”
闵博延轻声笑出来。“还真是像你说的话。”顿了顿。又说:“我以为。你会反驳我的。”
“为什么。”
“你总是跟我作对嘛。”
方若婳也忍不住笑了一笑。想想。说:“不过。要是还没有决定。也许我真的会。”
“为什么。”
“太劳民伤财了。。出动五十万甲兵。粮草辎重。沿途的供给。修路……光是至尊出巡在外。每日奏疏往来传递。费用都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