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孤岚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越是平静内心便越是悲伤,这点她是知道的,她没有经历过爱情,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华无缺和方若婳之间的牵绊竟至如斯,为了袒护她不惜以命相胁,如今忍痛放逐,她才深深的明白,同情,和,羡慕,如今他们落到如此地步,虽是他们的身份和性格决定的,但旁人也未必没有责任,连她,也是其中之一,若不是她用华天行的悲剧来刺激他,他怎么会急于求进而做得如此的明显和出格,想到这里转了话题:“爹很担心你!”
“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太忙,过段时间再去看他!”
华孤岚知他不想提起方若婳的事,便顺着话往下说:“如今你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为你办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你不能离开邺城,可得小心他们造反!”
华无缺微微一叹,华孤岚无话找话说他岂会听不出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底下的人有贺光远和轻尘把关,何必无故担心!”
“你心里有数便好了,去哦有一事甚是奇怪,你无缘无故的叫人到千里之外买了一个村子所有的地,那里并没有多少,虽听说那一片雨水丰调,但也没有多少!”
华无缺淡淡道:“不为什么?那是方若婳的故乡,我从当地乡绅手里将他们的田地买了回来,打点当地官员,从此,他们便可免遭酷吏盘剥,兵荒徭役之苦!”心中苦道:我现在还给不了她金屋,只能给她一块平安之地,若婳,我不能让你再看见我丑陋的样子,等着我,很快,我就可以给你真正的金屋……
邺城风云再涌,如今人人都知道华家当家的是大公子华璞瑜,真正主事的却是三公子华无缺,从前华无缺出入带着的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剑客,如今带着的却是一个柔媚如女子的少年,少年衣着华丽,容颜绝世,乍一看还当是皇亲贵胄,却是一脸的恭谨,随侍在旁,想寻华无缺麻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无论在什么场合,用的是什么诡计,在这美貌少年面前都休想得手。
翁良俊的作用却不仅仅是这个,若是如此,华无缺带着秦俊风也就够了,可怜他一人当奴仆还不够,他的奴仆也就变成了华无缺的奴仆,一声令下连魔鬼都要出动,是窃取情报还是栽赃暗杀无人知晓,不敢妄言,华家的财货不管到哪座山头都万无一失,不管到哪个势力范围都大开绿灯,这是商人们渴望已久而无力实现的梦境,不想短短的几年,就被一个后生做到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这混乱的世道,什么都不安全,只有华家的商货最是安全,从前出个门要带现银,不方便也不安全,现在只要带华家的银票,全国各地都可流通兑换。
冬去春来,几度花开花落,宁轻尘和贺光远的身影在东都畿都防御使府中来往越密,直至都防御使到邺城回访,满城轰动。
天上风云早变,人间还浑浑噩噩,过得一日是一日,华家在外面风风光光,家中却是冷冷清清,横竖就那几个人,怎么塞都塞不满,春夏秋冬,也只那几人无奈地度过,华家在邺城自有别处华丽的庄园,那里人来人往,喧闹热闹,高朋满座,夜夜笙歌,商贾贵人一一前来拜见,财可通神,在这混乱的世道,更是几乎可以买到一切。
华璞瑜等自然可以到那边享受尊荣热闹,却一次都没去过,华璞瑜嫌闹的慌,华逸嫌铜臭味重,华乐嫌陌生,人虽多,但一个都不认识,一个都不像是好人……华璞瑜等自在家里过着从前那种平静的生活,永远派人留着门,等那个随时可能回家,随时可能离开的家人,苦了些,失望了些,却也自得其乐。
疲惫至极的时候,华无缺躺在床上,也想那些血浓于水的亲人,也想,那远得几在天边,魂牵梦绕的爱人……
叹息也似变得不真切,带着老旧的颜色和味道,幽幽一梦,经年远去,那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幸福,已是伸手无可触,无可寻觅了,
这一年又是个大灾之年,南涝北旱,饥民遍地,各统治者还一昧榨取钱粮,民怨载道,许多地区的愤而反之,各地均是一团混乱。
愈是荒年便愈是乱年,节度使之间的趁乱混战抢夺地盘的场景再次重演,无人想着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可怜穷苦百姓在生死线上挣扎,还得忍受兵役之苦,混战连年,粮饷亦是不舍得给足够的,兵丁抢的到粮食便吃粮,抢不到,抓到的俘虏或者是当地的百姓,杀了便煮着吃了,不在话下,一时神州处处烽烟起,哀嚎遍地,连神仙都闻之胆颤。
方若婳所在的村庄平静依旧,村人茫然不知外边的形势,偶尔听人说来,还当是夸大其词吓唬人的,渐渐地,村里开始收留一些逃亡的饥民,方若婳如水般沉静的心湖被激起了阵阵涟漪,天下乱了,不知华无缺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影响,五年过去了,外表的平静并不能代表什么?如今一有动静,便马上想到他。
外面已经乱成了这样,唯有他们,仗着她前世的身份的福泽,在此安乐,向来是最讨厌世上有等级差异,有特权的,而她,又何尝不是在享受着特权。
村子里收留了一两个逃兵模样的人,不几日便来了一队凶神恶煞官兵,称要搜查逃兵,风筝大怒:“夫人所在的福地,岂能由你们乱来!”待要出手,方若婳忙拉住了他,民与官斗向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不为自己,也要为乡亲们着想,不多时便搜到了逃兵,是两个年过四十的干瘦汉子,一脸的苦相,哆哆嗦嗦地哀求:“放过我们吧!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如今大荒,还不知道是死是活,放我回去寻找家人吧!”
风筝忍无可忍,扑了上去,这次方若婳没有拦他。
干脆利落地将那些耀武扬威的脓疱打得落花流水,临去前呲牙咧嘴地回头道:“好些不知死活的暴民,待我回去禀明将军,将你们一举歼灭,哎哟,也不知道这么一块流油的福地为什么没人来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