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无缺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翁良俊看不到他眼中和方若婳一样的哀愁,他的哀伤浓重些,少了怨,多了愧疚和相思:“她不走,留下只会心痛……还是走了吧!”
“你还要这样下去,难道你不是为了迫我认输而已!”
“既是为了迫你认输,也是我要做的事情的一部分,我果然,不如你那么爱她,你可为她放弃一切,我不能……”
翁良俊怒不可歇:“不能,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我要你马上,立刻,现在就叫她回来,你反对试试!”
旁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是华孤岚:“有你没你,结局都是一样的,三弟本就是不甘寂寞的人,没有方若婳,他依然会在大哥逼婚之际离家出走,没有你的威逼胁迫,他还是会挖空心思进入仕途,依然会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放逐自己和自己心爱的女人!”
“你这样的人……无论前世和今生都是一样的,永远只看见你自己,和你那些自私的所谓的梦想,你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爱人,不配爱人!”最终还是忍不住,如那些平凡的莽夫一样,揪起他的衣襟,却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他要是一气之下不去叫她回来,那他就万死莫赎了。
华无缺痛苦地垂下眼帘,脑子里一幕一幕地回放着方若婳的点滴,她纤长的指尖流泻下的精美花朵,绣口如梦的吟唱,低眉浅笑,那永远将人包围着的温柔……他是不配,只是,面对这样的女子,他忍不住。
“我说过,你没有反对的权利,毕竟只是个凡人,如果你不能让她快乐,那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
大力挣开他的钳制,衣襟因此有些凌乱,呼吸粗重起来,听华孤岚不屑道:“杀他,你倒是试试看!”
翁良俊看都不看她一眼,那种被污浊了的丑恶灵魂,连他这个恶魔都不会看在眼里。
“就凭你,也想拦的住我!”
“我怎么拦的住你,你是魔,我只是只鬼,可惜,在你亲口自承你输了的时候,就是三弟的奴隶了,你在想你就是毁约不听三弟的话又怎么样是吗?呵呵,三弟这个淘气鬼,早就从白鸟凰那里弄老了言魂令,无论,都逃不开的言魂令呵!”
翁良俊大惊失色:“言魂令……他怎么会知道!”
“白鸟凰爱闹,却不得不一动不动的变作银钗,守护在方若婳身边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曾和周翰墨有约定,中了言魂令不能反悔,就是再闷也没有一次偷偷跑出来玩耍的,三弟早有疑惑,问出其中的缘由来不算困难,恰好白鸟凰和太上老君极熟,言魂令作业的东西弄到一张两张不算什么难事,在三弟回到邺城的那夜,你说你们的赌约还生效的时候他就悄悄的给你下了,你还当认个输是个小事情呢?三弟,你可是有史以来头一个可以奴役魔鬼的凡人!”
翁良俊试着逃跑,却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顿时冷汗涔涔而下……
方若婳立在荒郊野外,面前荒坟孤冢,哀切凄凉,冷风吹起她华丽的衣衫,青丝和衣角无助地飘飞着,秋风瑟瑟,满目的凄凉,两年前,也是秋季,她同华无缺来此拜祭,天地之间,他的誓言犹在耳边,转眼,孤坟依旧,天地依旧苍黄一片,冷风呜呜,方若婳对他的痴情依旧,他,却是不同了。
忍不住泪水滴落,风筝抿着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方若婳幽幽道:“一去两年,若婳本有许多的话想同爹娘说,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风筝犹豫一会,道:“夫人,两老的阴魂早已投胎转世,他们不在这里了!”两年前是两人来拜祭,当时两人还是浓情蜜意,华无缺还在坟前对着先人之魂求婚,如今重归,却是如此的惨淡,如何能不感伤,想到父母的阴魂亦会为她伤心,更是神伤,风筝便如此告诉她。
方若婳苦笑一声,如此也好,人死了就不该为活着的人操心了,如此一来方若婳也就放心一些了。虽然如此,父母的坟还是要来拜祭的,毕竟这尘泥之下掩埋的是生养过她的身体。
临去,方若婳想到了什么?于坟前挖起了那枚华无缺亲手埋下去的玉佩,抹去那光滑玉面上的泥土,方若婳再也忍受不住泪如泉涌,在父母坟前失声痛哭,父亲留给她的预言,就是去寻找她悲伤的命运么,若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那为什么还要开始呢?
但时光若能倒退,她还是会千里去邺城,会追赶他的马车,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想改变,对他的记忆,苦也好,乐也好,都不想放弃任何。
若这就是她的命,那好吧!就这样吧!悲伤什么的,无所谓了,时间长了,慢慢的就会淡了。
风筝扑进她的怀里,同她一起哭泣,天色愈灰,灰色的云层翻滚着压下来,逐渐滴下大滴的雨水,惊飞了芭蕉下的仙鹤,敲在干枯的山石之上,枯黄的芭蕉叶之上,远远近近的屋顶之上,宛若一声声的叹息。
雨势渐急,远近房屋楼阁糊成一片带着噪音的灰蒙,华无缺一手撑在窗旁,头轻轻地靠在手背之上,看着窗外,微微的雨丝飘了进来,脸上扑了一层冰凉的湿意。
她现在到了哪里,下雨了,她可有屋檐躲雨,一层秋雨一层凉,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寒夜孤灯,枕着伤心入眠,她可睡的安好,华无缺的眼眸水般清澈,静静地倒映着对一个人的思念,轻合了双目,哀道:翁良俊说的不错,我不该爱上你,倘若没有我的情不自禁,你此刻只怕早已嫁入寻常人家,相夫教子,过你想要的生活……随即想到,只怕也由不得他们,华璞瑜是说到做到的人,为了他的名誉,他是真的会杀了方若婳,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看着她死,和陪她死,就算没有翁良俊,没有北堂睿,没有这样或那样的压力,华无缺依然可以确定,他们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这是他们的命,自那阳光大街,车上马下的遥遥一瞥便成定局。
只要她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方若婳,只要他还是满腹怨怼的华家子孙。
一种柔软披到了他的肩上,明明知道不会是方若婳,心还是战栗了,耳边仿佛响起她那总是含着笑的温柔叮咛:华无缺,别着凉了。
华孤岚看着他,他的背影清晰地传达着他的悲伤。
“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