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停下来擦擦眼睛,哪知前面一个人影撞过来,她急忙后退,脚后跟不知碰上什么,来不及稳住,满怀的书画一抛而散,她轻“啊”了一声,身子旋转着,风中花瓣似的向地上飘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又风花似的旋转回来。
夏日午后的日光流转,也许因为光线太绚,曲招眼前反而一片昏暗,不知道自己为何摔倒,又被什么人拉住,也猜不透要被牵引至何方?
方才方若婳的到来究竟是真是假?是她离开人间前最后一次挣扎着,以魂灵之态入梦么?从来没有向他要求什么,埋怨什么,那一句:牺牲我们的幸福来完成你的野心,这样对我可公平……如今想来,华无缺肝肠寸断,他太自私了,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对她是否公平。一心一意地做他喜欢的事,理所应当地叫她等待,等待,却忘了问自己一句,这样对她是否公平!如今真相大白,他所要讨还的公道本就不存在,忽然间,曾经的牺牲和努力都变得那么的可笑。
翁良俊眼中悲苦,“太上老君还说,那化为蛟妖的华天行和鬼魂华孤岚,请他们好自为之,如此的祸害苍生,待得人间浊气一清,定要来取他们的狗命!再委屈,也不能迁怒他人!她下界历经生死,只为了你,你却为她做过什么……你的委屈又何能与她相提并论!直到死,她都不忘要你放下执念,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她不是为世人,而是为你,逆天而行,只有死路一条,她只要你为她也为你自己做这一件事!你若是个庸庸碌碌,毫无雄心大志,会在天界享受逍遥的人,只怕她也看不上你,而你这样的人,是不能给与她幸福的,为什么要出现?我求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心里有心惊慌,她想甩开这只手,脸上却习惯性地浅浅而笑:“谢谢!”
拉着她的手缓缓放开了,一个有点生硬的声音传来:“不用谢,公子没事吧?”
曲招眨了眨眼,晕眩过去,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一个威武不凡的男子,高高的鼻梁,敏锐的鹰眸,通身的气派,即使是最普通的衣服也掩饰不住他身上的华贵之气。
幽香扑鼻,男子怔了怔,一双眼睛盯着曲招,对自己看到的不敢相信似的。
曲招没料到自己不施粉黛的脸上,颜色多么艳丽,自然绽放的笑容又怎样活化了这种艳丽,诧异只在眸光中流转一瞬,她对男子礼貌地一点头,“我没事,公子请便。”便弯下腰来拾掇书画。
男子回过神来,看到散落在地的书画,忙蹲下身来,“我帮你收拾。”
曲招站起身来,看他干净利落地收起剩下的书画,心里有种错愕的感觉,却依旧搞不清楚刚才两人是怎么撞上的。
男子拾起几卷书画,抬起头来,见刚刚被自己撞到的“公子”浅笑着,笑容里说不出的清丽委婉,心里不由得迷惑了,风越国的男子可以笑得这样好看吗?
白天的燠热未曾散尽,布鞋踏在温热的方砖上,悄无声息。
久远久远的记忆,如隔世般重新浮现。
“……闻泪声入林
寻梨花白
只得一行
青苔
天在山之外
雨落花台
……
华璞瑜最讨厌的就是蛮横的家伙,冷笑一声,道:“宁小姐又出了什么事了吧!对不住的很,我三弟身体孱弱,见不得外人,宁公子请回吧!真出了什么事华某倒不介意和宁公子公堂相见!”说罢就要送客,宁契军立起身来,盯着华璞瑜,一字一顿道:“华大公子可不要忘了,三公子和我家小妹的婚约还做的数呢?听闻大公子极讲礼仪规矩,如此的对待亲戚却是哪门子的规矩!”
华璞瑜就知道定是那宁小姐听说华无缺回来了又闹腾上了,暗自叹了一声,道:“贵府不愿退聘,华某已书面代三弟与宁小姐解除婚约,哪里又冒出个亲戚!”
“那是三公子死了的时候,现在人没死,这婚约自然解不得,要人人都像三公子这般诈死毁约,那邺城的女子还要不要嫁人了!”
华璞瑜不与他胡搅蛮缠,道:“那依宁公子所言,当如何是好!”
梦醒来
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经不起谁来拆……”
边歌边舞,不自觉间,泪满面。那曾经活泼泼如花绽放的身体,如今仿佛注入了沧桑,举动间皆是难抵的酸涩,如坠了铅。十数年的痕迹,如何抹去?不可能。要用多少气力,才能重新脱去这一场情的牵绊?如剥皮挫骨。可是那已深入骨髓的,又要怎样才能割裂?
时间于方若婳早已不存在,也无任何的意义,如果方若婳能有一双红舞鞋,一直舞至精疲力竭,呼出最后一口气,那也好。
见男子拿着书画却没有交还的意思,曲招委婉提醒:“多谢公子帮忙!”
男子“哦”了一声,略显尴尬地一笑,将书画小心放至曲招手上,看着曲招抱了书画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去,那股迷人的暗香也随之淡去。
墨香阁出来个青衣人,对着男子弯腰一行礼,轻声说道:“王子,你要的画像已经画好了。”
秋安国三王子俞白羽进入墨香阁,在一个雅间坐下,青衣人将一卷画缓缓铺开。
画像在面前铺展开来,俞白羽终于看清了画上的面容,不经诧异道:“是他?”
青衣人抬起头来,“王子认识她?”
华璞瑜每天都很疲惫,所以他的觉都睡得特别的沉,一觉醒来,摸到一个光滑的后背,顿时惊醒,掀被一看,一个一丝不挂的少年趴着睡在他的旁边,婴孩一样张着两手,黑色的头发散乱地铺在枕上。华璞瑜恶心到了极点,这样的情景又不好叫人的,要是女人还说的过去,男人……被人看见了还以为他有什么怪癖呢!华璞瑜推被欲起,手被一只滑腻的手抓住了,少年没有翻身,华璞瑜看不见他的表情,少年平静地说:“华璞瑜,你想死么?”
华璞瑜欲甩开他的手,却不能动,少年嘿嘿方笑道:“就凭你们,也配吃那女人的肉?别不识抬举,那女人的命是我的了,你再敢轻举妄动,我就先吃了你的小四弟!”说罢扯过玄色的衣衫,转眼人已不见。
华璞瑜的手腕一圈的青淤。
少年神出鬼没,华璞瑜无法,只得吩咐人给他准备最好的客房,要不然少年又跑到他的房间睡那就让人恶心了!
俞白羽摒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画卷,画卷上的人素衣翩翩,青丝如绸,被一根银色丝带随意挽着,脸上的笑容……是他!
就是刚刚在门口撞到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