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上官慎诧异了,没想到胡炔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这个谁都可能没有答案的问题,“丞相大人,您说笑了。就算胡招新的后代还在,那么他们不是在仙岛,就是隐居在某一处山,根本不可能去管百年前的恩怨。”
“那倒未必!”胡炔喝了口茶,“如果胡招新的后代有此心,而且已官至三公,那么他想要夺权,就等于篡位。以上官先生之谋,如何才能成功篡位?”搁了茶,眼睛盯着上官慎,目光如同火炬。
上官慎却觉背心一凉,似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脑海中浮现一只栖居高枝的鹰,在黑暗中借了树枝和夜色的遮掩,等待着猎物的出现,那样敏锐狠戾,令他心寒胆战,似乎下一刻自己的心肺就会被鹰爪撕裂……
“上官先生怎么不说话?”胡炔依旧紧盯着上官慎,似乎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
上官慎怔了一下,忙回过神来,沉吟着说道:“在下想到三策,只能作玩笑,万万不可当真!”
胡炔笑道:“自然不能当真!”
上官慎已经一身冷汗,在胡炔面前却不敢表现出丝毫,只能以玩笑口吻问道:“若在下三策合丞相大人心意,可有奖励?”
“当然!”胡炔眼微眯,缓缓说道:“只要合本相心意,先生便可得到一名舞姬!”
“一名舞姬?”上官慎颊边虎须微翘,“即使是领舞的方姑娘,也行吗?”
胡炔眸色一暗,似犹豫了一会儿,抬手一拍棋秤:“好!果合本相心意,方若婳救归你了!”说这话时,语气甚豪。
方若婳努力地隐忍着,但是不管用,眼泪已经滚滚地落下来。
“为什么现在这种时候你还会在这里?!你走开,走开!”方若婳忽然又有了气力,在他怀里又敲又捶。
方若婳怨恨他,更怨恨自己。方若婳为什么不好好地去爱一个那样爱着方若婳的人?闵成弘他什么都知道,他竟隐忍了那么多年。
一种凉而柔软,由额角,顺着眉梢,滑至脸庞,似乎是一只手停留在那里,空气中有透明的泪水滑落,那股淡淡的,只要她在就会将人轻柔包裹的温柔让华无缺呆住了,某种视线穿梭中似乎有一声释然长叹。
尘缘已了,我回天界了。
此时想来才留意到,那人对方若婳的举止从来没有过任何大惊小怪,这倒也难得。
今日的这一番交谈,方若婳在心里开始将他当作朋友,毕竟,困境之中的慰籍总是格外珍贵。可惜,方若婳又忘了问明他的身份,不过方若婳有预感,方若婳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夜半忽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着房瓦,合着不知哪个角落的低声抽泣,呜呜咽咽地缠绕耳畔。
未曾睡好,次日早起便觉得头晕脑涨。正捂着额头发怔,身边忽然有人低声问:“你怎么了?”
这声音虽弱,却再耳熟不过,方若婳一惊之下几乎跳了起来,回头瞪眼望着方代玉,“你……你……”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竟就是不成句。
抱着她的尸身转身走向华家的大门,身后乐声隐隐,飘飘似从天上来,羽衣纷纷而下,迎接圣灵归位,沉寂许久的水精宫,缓缓地放出圣光来,重新福泽天下。
尘世的一切似乎已经了结,或许吧。
闵博延不响,任由方若婳折腾。渐渐的,方若婳累了,放弃了挣扎,只是在他怀里抽泣。
他的胸口那样坚实温暖,方若婳揪着他的衣角,就如同从前握着闵成弘的手,那是眼前方若婳唯一能够抓住的。方若婳真是恨自己没出息,可是方若婳这般贪恋这种可以依靠的感觉。方若婳告诉自己,就只是现在,就只是这么一会儿。
上官楣站起来。也微笑道:“是内承奉说的。陛下在这里骑马。”
闵博延“嗯”了声。“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找朕。有事。”
“内承奉说。皇后那里有事。正到处找陛下呢。内承奉快招架不住了。”
闵博延怔了下。也没说什么。只点下头。便回大帐去。
方若婳听说是赵皇后找他。想必两口子有话说。便道自己先回帐去。但闵博延却淡淡道:“那就绕远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先一起去大帐吧。”仍带了方若婳一道走。
赵皇后果然在大帐里候着。听见传报早出来迎接。
闵博延先跳下马。又将方若婳抱下来。方转向赵皇后。
等方若婳能够支撑起来的时候,方若婳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方若婳问他。
“我听说成弘病笃,从江南赶过来,我赶了四天四夜的路……只是迟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他的声音低下去,低下去,几不可闻。
“圣旨已出,怎么可能收回?”他冷淡地说。
“妾要随嘉平前往岭南。”
“朕不准。”闵博延的姿态、神情、视线均无一丝一毫的变化。
谷蕊公主以同样平淡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妾一定要去。”
“一定?”闵博延嗤笑,“除非朕应允,或者你身有双翼,你不可能离开榆乐!朕现在就让人送你回府,在你回心转意之前,你连府门也不要想再迈出一步!”
“至尊……”谷蕊公主声音低下去,紧紧咬住唇,而后又抬起头,“二哥!为何这样绝情?”
除了方若婳,大约没几个人注意到,谷蕊公主喊出“二哥”的时候,闵博延按在膝上的手微微地握了一下。
“……你早该想到会有今日。”
“我想不到。”谷蕊公主凄凉地说,“我以为二哥总归还是二哥,小时候偷偷带我出去,给我买糖兔子的二哥。”
闵博延合拢眼睛,过片刻才睁开,“倪嘉平做的那些事,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一些。”
“那时候你想没想着我是你二哥呢?
方若婳看见他脸上不加掩饰的悲哀,仿佛是这时方若婳才意识到,死去的人毕竟也是他最亲密的手足。
“成弘去之前,有没有什么话?”
方若婳摇头。要怎么说?总不能告诉他,闵成弘其实始终都洞悉一切。
想了一想,方若婳说:“成弘希望至尊能原谅他。”
闵博延沉默,过好一会,叹息道:“至尊一直在生他的气,至今未消。”
停了一停,“我尽力而为。”
上官慎笑了,如何醉酒一般,脑袋微晃:“一者培植党羽,而党羽莫过于子嗣,因此在下建议胡招新的后代广纳美姬,大肆繁殖子孙,呵呵!二者,既位列三公,当施行新政,争取民心;三者嘛,武装蓄力,外争盟国。丞相大人以为如何?”
胡炔面色沉着,似正在揣摩什么,抬手再拍棋秤:“痛快!三策,果然妙绝!”
上官慎被人扶着从清远堂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方若婳随人而进去。
方若婳闻到一股酒气,忙侧身让开:“上官先生高饮?”
“哪里哪里!”上官慎拂开搀扶之人的手,凑近方若婳,两眼放光,“方姑娘,丞相大人已经……已经把你送给我了!”
方若婳脸色煞白:“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