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蒲团上坐下来,染黎就感觉浑身一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的身体轻轻付托着。
这便是传说中的佛力么?她想,这个世界真神奇,原来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其实,染黎前世,根本不信这世上有神佛,她坚定的认为,人定胜天。可是,当她重生后,就彻底推翻了前世的认知,再加上刘旭的身份,更让她不得不信,这世上,真有鬼.神。
是以,当半月前,心空和尚说出佛主留客,那番话后,她便选择了相信。
况且,她真的很害怕肚里的孩儿会出事,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在蒲团上渐渐坐定,闭上眉眼,向从前运行内功一样,开始打坐。
古塔之外,数十老僧开始念起,拗口的复杂经文。
这一场渡厄仪式,进行了一天一夜。
而就在这一天一夜里,大庆风云流转,京都出了大事。
昭元帝病危,立遗诏,让太子刘矩登基。
皇宫,昭元帝的寝宫里,李皇后打发了殿内随侍的宫女太监,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汤,面色温柔地来到内殿龙榻前。
龙榻上,昭元帝面色灰败地躺着,睁着一双灰沉沉的眼睛,神色木然地望向皇后。
“你就这般急!”他的声音极其虚弱,仿佛这一句话,就费了他浑身力气。
李皇后将药碗放在床边的茶几上,撩起长长的凤裙,就着床沿坐下。她低头,细细打量昭元帝的眉眼,嘴角微勾,轻轻笑了。
“臣妾不急!”她说。望着昭元帝的目光越发的温柔。“是您的穆贵妃急了!是南疆急了,不能怪臣妾!”
昭元帝静静地看着她,目中浮现出深深的悔恨。“你当初若是不喜。可以跟朕...我说。我一开始,只是赌气罢了!”
李皇后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越发的凄凉。“皇上不是赌气,您是不想看见臣妾。旭儿的事情,让您觉的无法面对当年的海誓山盟。那时,臣妾就算去对皇上说,臣妾不想您广纳妃子。您便会认为,臣妾心胸狭隘,不能胜任皇后之位。”
“.....”昭元帝听她这般说着,面色越发差了。抖了抖嘴唇。想说点什么,最终只能深深的叹息。
“呵呵!”皇后看着他,目露讥嘲。“那时,我的旭儿虽然成了痴儿,但,他到底还活着。我若不保住后位,他便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忍。皇上可知,为何从那时起。臣妾就变的很大度,每年给你纳新妃子,每天安排不同的妃子给您侍.寝。而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往往来了月事?”
躺在龙榻上的昭元帝闻言一怔,想起往事,好奇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臣妾觉的您脏!”她冷冷看着他,目中的冷意,将昭元帝冻的牙齿打颤。
见他的面色越发痛苦,皇后脸上的笑意就越深,她又接着说道:“皇上还记得矩儿是怎么来的吧!呵呵!是你喝醉了酒。将臣妾误认成穆贵妃!”
“不是的!不是...”昭元帝忽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这次病来的太急。让本来强壮的他,突然消瘦。如今是连独立坐起的力气也没有了。
“呵呵!”李皇后见他这样,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将药碗端到他面前,又哭又笑道:“喝吧!喝了,再喝几碗,就好了!”
昭元帝看了眼面前漆黑的药,苦涩地笑了笑,抬眼见皇后面上泪痕交错,他眼里浮现痛色,想抬手为她拭去泪水,可手刚刚抬起便又轻轻放下,垂下眼,轻声说道:“别哭了阿婉,我喝!”
他双手捧住碗,将碗里的黑色药汁一口一口地吞下去。把碗里最后一口药汁喝完后,昭元帝伸手抹了一把嘴,冲她淡淡一笑,问:“这药是你亲手熬的?”
李皇后收回碗,将他丢回龙榻上,起身便往殿外走去,淡淡地回了声。“是啊!亲手熬的,别人,臣妾不放心!”
说完,拉开殿门,快步离去。
昭元帝见她离去,眼角一颗晶莹落下。轻声呢喃:“至少,是你亲手做的啊!还记得,最后一次,吃你做的菜,已经是十五年前!”
“皇上!”赵公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龙榻前。一张脸上,满是伤怀。“您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任皇后娘娘?奴才查过了,她每日给你喝的药,都是慢性.毒.药。你若再喝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昭元帝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很是凄凉。他转脸,对赵公公说道:“你知道吗?朕那时,真的不是将她认成了别人,朕也没有喝醉。朕只是明白了她厌恶朕,而朕,想找个法子,去接近她罢了。朕,一开始纳妃子,只是希望,她能从旭儿的事情理走出来,多看朕一眼。若能吃个醋,那朕一定会开心的发疯。可是,她没有...她为朕广纳秀女,选最美最柔的人儿,送来朕身边......”
赵公公哭跪在地。“皇上,您别说了!奴才一直跟着您。您心里想什么,奴才都知道。就是现在,奴才也知道,您是在求死啊!”
昭元帝吸了吸鼻子,很孩子气的抹了把鼻子。眼前,仿佛看见一个年轻妇人拿着一条破旧的披风,走到他身前,为他细细绑上。一边绑一边说:“用手擦鼻涕,得有多脏。加件披风再出门,找不到工就回来,我种的白菘已经可以吃了,这个月能熬过去的!”
这是一个美丽的梦,眨眼就灰飞烟灭。
病弱憔悴的昭元帝失落地闭上眼睑,轻声道:“回不去了,只因为,朕想回来一争高下,就此,成了孤家寡人。死就死吧!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赵公公闻言狂恐,急声道:“皇上,您不要轻生啊!如今,安王殿下已经全好了,您和皇后之间的误会,说开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昭元帝却不这么认为,他失落的叹了口气。“那些误会解开了,又能有什么用?我除了旭儿,还和别的女人有了两个皇子,十几个公主。就连矩儿,也不是她自愿才有的!我们,早就完了,完了。在旭儿出事的时候,就完了!”
赵公公不死心,又说。“一年前,匈奴来袭时,您不是跟皇后娘娘说,若是安王殿下恢复正常,就重新开始么?”
重新开始?
昭元帝想着这一年来,两人一开始几乎形影不离,最后,却渐渐越行越远。
沉默,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西弗寺,后山古塔。
染黎只觉的自己做了一梦,梦里,她不断的杀人,而另一个女子,不断的救人。她是大将,攻匈奴,打西楚,灭南疆,平东海。另一个女子,有着一张和她一样的脸,她生活的世界和染黎一点都不同。她是个大夫,聚光灯下拿锋利的小刀划开病人的肚皮,取出病变的血肉。用以枚弯弯是针,像绣花一样,缝合伤口。
染黎不断的杀人,她不断地救人。
染黎为了刘谭杀人,她为了一个一样不爱她的人,不断救人。
她们仿佛是一个人,又仿佛根本没有关系。
然后,染黎看见了刘旭,他在那女孩的世界里,是个坏人。她救了他,他爱上她。事情,就是那么简单。女孩疯狂的爱着一个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的男人,刘旭疯狂地爱着,根本不敢跟他有瓜葛的女孩。
女孩是疯狂的,明明很胆小,为了接近身为主治医生的男人,努力的学习医术。刘旭是疯狂的,为了接近女孩,常常将自己弄成重伤。
一台最疯狂的手术。
刘旭浑身是血地躺在手术台上,女孩和她爱慕的男人,为他缝合伤口。染黎似乎听到了刘旭心碎的声音,而她的心情更加失落。
忽然,白光一闪,梦境破碎。
她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这半个月来,最熟悉的小楼。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应该在古塔里渡厄么?难道,那也仅仅是个梦?
一直守在床边的菊儿,见她醒了,急忙拧了温热的毛巾,来给她擦脸。“小姐,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染黎摇了摇头,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自己擦了擦脸。擦完了脸,又擦手。“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而且,自怀孕之后,心口便存着的那口子闷气,似乎也消散了。”
菊儿听罢,高兴的点点头。“奴婢已经问过心空和尚,说是,您已经大好了。您以前的孕吐之所以那么激烈,是因为前世孽债缠身。因为怀孕的关系,冤鬼趁虚而入,扰乱了您的体内阴阳二气。他说,若非早日来了这西弗寺,否则,这腹中孩子出生了,也是个......”
见她停顿,目光躲闪,染黎便追问道:“是什么?”
菊儿想了想,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小姐,心空和尚说,如果您不除厄,恶灵就会侵入孩子体内,占领孩子的身体。若生出来,必定是怪物!不过,如今厄已经除了,这问题也就没有了。”
听了菊儿一翻话,染黎只觉着浑身一抖。想起自己前世不断斩落的人头,心头升起浓浓的恐惧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