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人同为男子,春舟又是亲亲表弟,可不知怎么,季书冉却有些心虚,便待他几分忸怩。
“不用,我吩咐厨房给你煲了参汤,想是已经送到你屋里去了,快回去喝。”季书冉推他,关切道,“皇后娘娘赏给我的,百年老参,很滋补,你赶紧去歇着。”
贺春舟还想坚持,季书冉却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推出了屋外。
春舟半是无奈,张口欲言,却见季书冉站在门口向他摆手。
他看春舟还不动弹,又在原地仰起脖子,做了个喝汤的动作。贺春舟苦笑一声,只能作罢,转身回房。
两人房间隔得不远,不过几分钟的脚程,一路银辉,小梨正在房间里等他。
想起两人白天时的不欢而散,贺春舟凝眉看她,顿了顿步子才走进去。
“什么事?”清冷的语气。
小梨娇笑,“你不想用媚术也无妨,可你那表哥是个呆的。你这样守他一辈子,他也只当是兄友弟恭,难不成真为了你这锯嘴葫芦不成亲么?”
贺春舟行至桌边坐下,握住调羹拌凉参汤,“你想说什么?”
“我助你一臂之力,不用妖术也让你表哥喜欢你,如何?”小梨忽然出现到他对面,引诱道。
手下动作一停,贺春舟定睛看她,“你有什么目的,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没有目的,只许你报恩,不许我报你恩情?救命之恩,涌泉相报,虽是妖精,也懂规矩。”小梨抬脸一哼,嗔怪道。
“都说蛇性本淫,你这条蛇,倒是纯情。姑奶奶我看不得苦情戏,帮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亦是甜蜜,亦是苦恼,贺春舟垂眼看着参汤,轻声说:“我的欲望,不敢给他看。”
夜光浅浅,雾气氤氲,叶影婆娑,贺春舟隔窗望去,月色真美。
次日下了早朝,季书冉拉住陈世霄的胳膊,跟他说自己下午登门,卫将军喜形于色,点头应是。
回家换下朝服,季书冉带着福生匆匆赶去侯府,陈世霄已经在门口候他。
见到是季府马车,陈世霄箭步上前去迎,把季书冉搀下来,“书冉,你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
听他称呼如此狎昵,季书冉咳了两声,才道:“自然是有事才找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走,我们进去说。”
即便已经下轿,陈世霄揽住季书冉的胳膊却是不松。
季书冉略带羞赧,想要抽回手。陈世霄眸色一暗,也不强求,帮他理好衣裳,引他进府。
陈世霄一路兴致冲冲,把他引到自己卧房,房中却已经立着一位柔美妇人。
妇人衣着素丽,清秀可人,候在房内等着他们,看见陈世霄回来,月牙眼里微微一亮,她起身道:“世霄,我来给你上药。”
陈世霄眼底凝住,剑眉蹙起,很是不耐烦,“不必劳烦三姨,我自己上就行。”
妇人绞住双手,忧心忡忡走上跟前,“世霄,老爷下的手重,家法都在背上,你一个人怎么上得了。”
旁边的婢女捧着药膏与她一道上前。
说着,美妇眼尾带红,湿意涌上,语气酸楚可怜,“你母亲走得早,三姨心疼你,得把你照顾好才行。”
“我找个下人上药就行,三姨回去歇着吧。”陈世霄拨开她的身子,拉住季书冉的手往里走。
美妇已经喉中哽咽,“下人不知轻重的,怎么上的好药,还是……”
“三夫人,我来帮世霄上药吧。”季书冉突然出声制止,他言笑晏晏,谢过美妇的好意。
他从婢女手里接过药膏,反手抓住陈世霄的腕子往房内走。
被季书冉拽着进屋,陈世霄神色一瞬木讷,沉寂的黑瞳又陡然亮起,繁星骤亮,刹那绚烂,嘴角几番也没压下去。
季书冉拉着陈世霄进屋,把门关上,不多时外面就发出了一迭哀泣声,季书冉透着窗户纸瞧了瞧,“你三姨,她没事吧?”
提起那个女人,陈世霄就一阵烦躁,他走过去把季书冉拉到桌边坐下,“别管她,她哭够了就自己回房了。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烦死了,也就我老子吃那套。”
手里端着膏药,季书冉走到他背后,要给他宽衣,陈世霄猛的心生摇曳,腕子都在发抖。
“你爹怎么给你上家法?你做什么惹他了。”季书冉打开膏药,散着清凉的药香。
“不就是赐婚那事儿,不知道宁安郡主给我老头子下了什么迷魂药,我爹逼着我娶她。皇上都收回成命了,他还蹦跶得厉害,就说我不肖子孙,在宗祠里把我打了一顿。”陈世霄撇撇嘴,满不在乎。
季书冉轻轻把陈世霄身上缠满的绷带卷下,却一时愕住。
陈世霄的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密密麻麻的新伤旧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家法应是新伤,用竹条抽的,又细又深,污血汩汩流下来。幸好处理得及时,没有发炎流脓。
自己说了半天,却没听见季书冉的声音,陈世霄有些小心翼翼问他,“怎么了?我的伤吓到你了。”
想也是,书冉一介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么多伤疤的背。
陈世霄有点不好意思,背上的肌肉也随之发紧。
“没有,”季书冉神色淡淡,敛下心思。
他拿起纱布擦掉污血,才用竹板挖了一勺膏药为他抹上,“宁安郡主还待字闺中,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哦,那我不说了。”这回倒是听话,陈世霄想到刚才两人相执的手,窃喜道,“你怎么会主动给我上药?”
季书冉给他上好药,开始给他缠绷带,“裴大小姐就是因为裴爵爷正妻早逝,宠妾无度,才导致一生命途多舛。看见你三姨,不想你也受此胁迫,就揽了活。”
“我娘虽然走得早,但是我和裴淑玉可不能相提并论。即便不袭爵,我也自有皇上封侯拜将,那些庶出的草包哪里及得上我。”
陈世霄满脸意气风发,“我那三姨讨好我,不过是因为我大哥也死的早,我爹看重我。她指望我说她两句好话,她好做侯府的继妻。”
季书冉一边听他说,一边给他包扎好伤处。
陈世霄又突然变了脸色,眉峰一扬,似有不忿,“你怎么还惦记你那个未过门的未婚妻?”
被他这么一说,季书冉连忙为自己开解,“人家现在是襄王侧妃,我才没……”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陈世霄满脸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摆摆手,“你来找我,还没说目的。”
提起正事,季书冉凝神坐下,摆正颜色,“你可知道太子有一块铜镜?”
陈世霄眉心隆起,“你怎么知道?问这个做什么?”
季书冉追问:“那你知不知道太子这铜镜有何用处?”
陈世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暗忖片刻,又抬起头,正对上季书冉盛满期许的眼眸,心神定下。
他张口道:“我曾听太子说过,国师为他卜过天象,他这命即便坐上皇位,也根基不稳,随时可能倒台。
只有能在那面铜镜里照出模样的人,才能帮他本固邦宁,坐稳龙椅。
当初他会溺爱许知白,并非真爱,只是因为那时许知白就是那镜中人。
可我听说他最近又开始找这镜中人,想必许知白已经不是那人了。”
什么!
季书冉被陈世霄所言慑在原地,心中大乱。
怎会如此,这在原文中根本没有提及过。
难道是因为故事线的错乱,陆定羲没有爱上许知白,所以世界观自动补全,给了一个让陆定羲强行保护许知白的理由吗?
可又为什么,偏偏自己就是那太子安邦治国的命定之人?
陈世霄见他神色不定,眸光慌乱,心底微变,“书冉,你怎么了?难道你知道谁是新的镜中人?”
被他忽然唤醒,季书冉抬头看他,摇头否认,“不是...不,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太子殿下有这面铜镜,极为看重,所以我来问问。”
“说到这个,我还有事要问你,”陈世霄语气生疑,“太子下两浙治灾的主意是你出的,你已经成了太子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