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来也是奇怪,斐当初只知道季书冉是有大福报的人,却未曾深究过。
如今听父亲提起,又起了疑心,斐狐疑地看向父亲,一时没出声。
王上长长叹了口气,沧桑尽显,“其实这事说来,我们腾蛇族亏欠他太多……但也不是我们的错,是天玄帝君骗了整个天界。
季书冉他的原身,是佛教八众部之第七,紧那罗的法器宝琴。当年人神一战,他身负重伤,来昆仑休养,便与我腾蛇族交好。
后来天玄受心魔所困,需要腾蛇族的心头血才能为其净心。但他不敢直言相求,就打开往生道,令妖魔横行人间,逼我交出子女的心头血,以填补往生道的窟窿。
此事被紧那罗知晓,他是为了天下苍生和腾蛇族,才将自身神力注入琴中,投入往生道,进入永世轮回,以此封印往生道。
但是天玄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之后还是屠光你兄弟姐妹,所以我才会只剩你一个孩子。你现在明白了吗?”
这个故事太过震撼,斐许久才勉强消化,他震愕在原地,心底久久无法平息。
“可,怎么会?我在他身上没有嗅出丝毫神佛的气息!”斐抓紧扶手猛站起来。
王上道:“他早已轮回上万年,彻底融入凡人,哪还有什么神息。即便有,凭你这副病殃殃的身子,哪里能察觉?
我能容你逗留人间这么久,也是见你要守护之人是紧那罗大士之宝琴,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竟让你误入歧途!”
话音落下,团团迷雾被彻底解开,可斐心中又是一番百转千回,缓缓落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事实竟是这样!
但若真是这样,不知道季书冉能否承担得了这个事实。他与季书冉之间,是否又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泰山封禅那日的经历,惊心动魄,伤心断魂。
时至今日,他仅是想起,心脏便忍不住抽痛,斐此生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我可以送你二入人间,但在这之前,我会把你送去菩提祖师那里。你休养生息,养好身体,不求你修回通天修为,至少你要能有自保的能力。”王上终究还是心软,问道,“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
凡尘因果,自有定数,人神妖鬼,各有去处,勿把后事探,季书冉现在还被陆容璋困在皇宫,里做他的中宫皇后。
皇宫里的天变了。
冷宫里的福皇后滑胎逝世,陆定羲悲伤至极,吐血而亡。
二人于次日由内务府包办,并于一具棺材里送出皇宫。
陆定羲死了?季书冉听闻时当胸一震,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知道陆定羲必然命不久矣,可他猝然长逝,季书冉仍是有些不敢置信,脑袋里混混沌沌,好一会才镇下心神,接受现实。
福皇后死后,当今皇帝亦是不久于人世,天地同悲,举国戴孝。
皇帝死后,便是六皇子登基。
之前季书冉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陆定羲从前的名望太高,如今太子既废又死,皇帝殡天,朝堂随便拉了个皇子上位登基,民怨流言一时群情迭起。
更何况登基当天,天有异象,大暴雨下了整整三个昼夜,洪涝频发,天下百姓都在说是前太子陆定羲的冤魂无法得到声张所致,坚决不接受新帝陆定琰。
陆容璋亲自带人前去治洪,一月下来果见成效。
他班师回朝时,六皇子正好借坡下驴,便主动下罪己诏,将皇位传于皇叔陆容璋,陆容璋正式登基。
陆容璋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兴土木,由国库出资,加固全国堤坝,举国欢庆。
表面上,新帝是在给全国百姓谋福祉,实则是把吃饱了没事干的百姓征去修堤坝,也就没人有那闲工夫再议论国事。
皇宫里面风云变幻,天变得太快,以至于甚至没人发现,朝堂之上,少了个从五品的小小御史。
又或者有人发现了,却不敢声张,怕被陆容璋猜忌别有异心。
新皇登基的第二件事,将先帝的所有皇子全部暗中赐死,
他的目的很明显,怕出现第二个自己,所以要把他们的谋反之心全部抹杀在襁褓里。
这些事桩桩件件,不是别人,正是陈世霄亲口告诉的季书冉。
陈世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陆容璋当然不肯同意他做御前侍卫,陈世霄一计不成,也不强求。
他捉到之前要刺杀季书冉的杀手小队,逼问他们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坤宁宫的,所以他才能暗中潜入坤宁宫的寝室,与季书冉会面。
一番话听完,季书冉胸中一震,下意识疑惑,这竟然是陆容璋会做的事?
季书冉又恍然觉悟,陆容璋本应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他的面具戴久了,把自己的杀念隐藏得太好。
能坐上皇位之人,谁人手上不沾血。
还有一件要事,季书冉连忙问:“那两道圣旨,你可曾找出来?”
陈世霄点头,从怀中掏出来递给他,“那个客栈看似恢复经营,实则依然被襄王…陆容璋的人手重兵把持。
他们都认识我,所以我派心腹进去,好不容易才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拿出来的。”
季书冉忙不迭把两道圣旨打开,确认无误才稍稍安心,他跪在地上对着圣旨重重磕一个响头,酸意涌上鼻尖,“皇上您放心,当初您嘱托的事,下官一定会拼尽全力而为。”
当初托孤时,陈世霄不在跟前,但也知道此事凶险,季书冉一介文弱书生,怎么扛得起。
陈世霄垂下眼帘,心中叹息,他搂住季书冉的肩头,婉言宽慰道:“不要担心,我也在,我陪你,天塌下来我给你扛。”
小侯爷满怀赤诚真情,这份情太好了,好得季书冉怕自己接不住。
季书冉泪眼看他,问:“陈世霄,我问你,到底我有哪般好,值得你这样待我?”
回首前路,季书冉甚至有愧于陈世霄,他在陈世霄面前,实在不应该算一个完人。
更何况,季书冉曾经因为想借陈世霄的能力保护自己,并未彻底斩断他的情丝,才会导致今日的境况。
季书冉几乎无颜面对小侯爷,陈世霄却对他始终如一,这段情重若泰山,季书冉不敢接。
陈世霄一时怔住,没想到季书冉会问这个问题,他擦擦季书冉的眼下湿意,笑颜安抚,“你不必成为有哪般好的人,我心悦你,你便已经远胜天下千万万人。”
“书冉,你从前利用我也好,疏离我,拒绝我,厌恶我,我并非傻的,我都能看出来。
可我只是觉得,真诚爱一个人并没有错。你一日体会不到,便一年,一年不行,便十年。水滴石穿,你就是铁石心肠,也被我滴穿了。”
陈世霄抱住季书冉,将季书冉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情这一字,三言两语岂能说明白?”
心尖一阵揪痛,季书冉闭上眼,热泪滚下,“对不起,可是我现在还没办法移情……”
才经历春舟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如今又被陆容璋拐进宫里,季书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陈世霄的感情。
“没关系,我都明白。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我也还会陪你很久,所以我不急。”陈世霄释怀笑笑,拍拍他的背。
如今的世道,仅是活着便已经如此艰难,陈世霄当然明白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强求,而且他的努力也并非没有结果。
至少如今季书冉能够全心依靠的人,除了家人,只剩下他了。
“书冉,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寝?”温柔磁性的嗓音从寝室外传来。
陆容璋提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