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娘子对此只做不闻,她的目的就是好好杀这群丫头们的性子,不论是开场劈头的一顿‘规矩’,还是连日来饭食上的苛待,乃至故意只给每人一身衣裳看她们如何安歇,一切都均在她安排之中。
此时见饿得她们有气无力,也只做没看见,手中掂着藤条,在一群反复练习腰身款摆福身下拜的丫头们中不紧不慢的来回梭巡着,不时轮起藤条抽上一记,甚是从容不迫八面威风。
众丫头也只得咬牙忍着,毕竟藤条抽在身上实在是挨不住疼,罗娘子下手也是狠的,除了不打脸,其余身上是不管的,藤条带着风声抡过来,打哪算哪。有不巧打在原本伤痕上的,能把人疼得一跳。但谁要真敢跳了,立马就又是五下藤条。
好容易挨到傍晚被放进了屋子,才算是熬过了这一天的折磨。却也还不得歇息,杨妈妈盯着铺床打扫洗刷恭桶各自洗漱,直到一阵忙完,众人千盼万盼的一盘子窝头这才搁到了桌上。
眼见杨妈妈照旧锁了门出去,众丫头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的一拥而上扑到桌边去抢窝头,一时间你争我抢,拿到手里来不及回到炕上,三口两口就填进了肚。
就有丫头饿得急了,几口吞吃了自己的,还想伸手多拿一个,别的丫头哪里肯?一时间争抢的争抢,护食的护食,纷纷乱了起来。
吴银儿手中抓到了自己的那个,吃了两口,正想叫小夜来端她那碗粥,一回身,却见那粥已是不知被谁给喝光了,桌面上只撒着一点点汤水,粥碗比舔过的还干净,连一粒米都不剩。吴银儿当下便就恼了。
自打胡杏娘把小夜交给了她照管,一开始虽是难免有些嫌烦和不耐,但总归是她一口水一口药从人事不知给喂活的,自也生出了几分情谊在。
小夜这娃娃年岁实在小,说是五岁,打眼一望身形个头都比平常人家的五岁孩童要显得更幼小几分,雪团儿似得一个小人儿。且又懂事乖巧,本也招人疼爱,何况是她一手关照的?此时眼见了本该是给小夜的粥被抢光了,不禁心中冒火,双眉一立,发作了起来。
“哪个喝了叶丫儿的粥?”
尚围在桌边的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言声,已经离开了桌边的几个也只回望一眼便都扭了头,各自都是一副无事人的样子。
吴银儿心中更恼,原本她在家中的时候因是长女,上要帮衬父母,下要管教幼弟,本就是个性情爽利的,自家又有主意,这次卖出来当丫头还是她看不过父母辛苦自家求了父母才跟了胡杏娘出来。虽是路上得了胡杏娘教诲,收敛了几分,如今眼见她护了一路的叶丫儿连口粮都被人给夺了,哪还压得住性子——
“怎么哑巴了?有脸做下怎的没脸认?叶丫儿才几岁?又还病着,得多不要脸才能夺她的吃食?做得出倒是不敢认了?叫我哪只眼睛瞧得上!若还是个人,就自家认了,敲门出去找杨妈妈领罚,再去给叶丫儿要碗粥来,还能让人说一句敢作敢当。否则那粥吃进肚子里也只是烂了肠肺!”
一番话听得好几个丫头都有些心虚,原本这细米白粥就有几分馋人——贫苦人家一年到头能见着几两白米?而这几日又都是饿慌了的,肚里本就不多的油水在每天只有一个窝头的日子下更是早就刮得净了,那碗粥摆在窝头旁边,米粥淡淡的温软香气如同一只带着钩子的小手,一个劲儿往人鼻子里钻,争抢窝头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先伸了手,飞快的捞起粥碗喝了一口。
这一下便就如开了闸门一般,顿时便是好几只手都伸了过来,你争我夺的,都不消几息功夫便抢干净了。
此时听了吴银儿劈头盖脸的一顿叱骂,偷喝了米粥的几人都有些臊得慌,相互看看,正不知该如何解说,却听陈燕儿哼的一声呛着嗓子开了口——
“她又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真把自个儿当成人亲娘哩!你也不过就是和我们一样,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撑死不过一碗粥,高声大气的吆喝什么?借着个茬口就踩人,生怕显不出你是怎的?”
“我道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是谁做下的,却原来是你!”吴银儿气得火冒三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和叶丫儿过不去,不过就是因了当初刘二婶那一句‘玉娃娃’,亏得你能记到现在?心眼还比不得针尖儿大!你几岁?叶丫儿几岁?你也真有脸做出来?”
陈燕儿也恼了,当下只把脸子一摔,怒道:“她小又怎的?谁不是打小时候过来的?偏就她色色不一样?旁人比她短了胳膊还是短了脚?谁不是起早贪黑的挨打受饿?偏就她天天儿的躲懒!见天拿着病了俩字做幌子,真病假病老天在看呢!你自个儿又是个什么好人儿来?要说偷懒耍滑谁比得过你?当我没见你早晨按着偷教她装病呢?!”
吴银儿被她一席话给说得满脸涨红,她早起是有按着小夜不让她起让她继续睡一天,未尝不是有病养病没病装病的意思。本意也是好的,觉得小夜这么小个娃娃,能迟一天去受那磋磨总是强过多受一天,想不到此时被陈燕儿一语说破,反倒像是她做惯了这等教人耍奸的事一般,心头哪里还忍得?正要说甚,却被人拉住了手儿。
低头一看,小夜拉着她,小脸儿涨得通红,小声央求:“姐姐,不生气。”
“别怕,有我哩。”吴银儿抽回手,还顺手把小夜往身后推了推,气冲冲上前几步一把就拽了陈燕儿:“走,跟我去找杨妈妈分辨!”
陈燕儿冷不防被她拽了一个趔趄,听见说要去找杨妈妈,她哪里肯去?而且她虽是有抢粥喝了两口,却也就只两口罢了,方才一时没忍住出了声,竟就被吴银儿认准了是她独个偷喝的。她自觉偷喝是好几个丫头都有份的,心中自是不肯认这个罪名,当下就跟吴银儿拉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