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贺景之拼命挣扎哭喊着被御林军的甲士强行架走,贺若蘅微微垂下眼帘。
“皇上,瑾妃娘娘……”陈公公小心翼翼的出了声。
贺若蘅一动不动的负手站在那里,微垂的双眸并未望向那如疯兽一般匍匐在地嘶吼咆哮的枕边人,而是盯着自己脚前空无一物的砖石地面出了一会子神,就在陈公公静候了半晌都没等到旨意,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贺若蘅脚步一转,已是背过身去。
“……利索些,莫要让她多遭罪……”
陈公公低声应是,冲着一旁待命的御林军们使个眼色,自己则冲那已经背转身大步离去的天下至尊的萧瑟背影追了过去。
行出数步,身后不远处那始终如野兽咆哮般的嘶哑吼叫突兀的戛然而止。
贺若蘅没有回头。
“万岁……”陈公公心中惴惴不安,这瑾妃因其温婉恭顺进退有礼,虽然不如瑶淑妃那般荣宠不衰,但素来也是得贺若蘅看重的,而今落得这般下场,万岁爷心中必定也不舒坦……
“传朕口谕,各个宫苑禁止出入,违令者不必上报,就地格杀。”说着又想起什么:“你亲自去通知皇后,让她即刻前往慈安宫伴驾,不要让人惊扰了太后她老人家。”
陈公公俯首领命,心知事态紧急,只一溜烟小跑着没了影。
贺若蘅脚步急促,不过一刻钟时间,已是重回了直面朱雀长街的东华门上,而此时,那条笔直开阔的御街上已是宛如地狱。
“父皇。”贺泽之素日为人颇为谨慎,虽然不像贺承之那般,已经及冠,开始领差事,但这些时日朝中气氛不对,他早就有所觉,今日元宵灯节,虽然贺若蘅根本不见他们这几个皇子,他也并没有远离,早在骚乱甫起的时候已是第一时间就急匆匆赶来了东华门。
彼时贺若蘅刚刚接到静和轩出事的上报,哪里有心思理会他,直到此时,才刚想起来,目光在四处一转,贺若蘅就皱了眉:“为何你独自在此?老大和老三呢?”
“大哥和三弟……烟花烟火之前他二人就匆匆离去了。”贺泽之此刻面孔被只隔着一条金水河那熊熊燃烧的火光映衬得一丝血色都没有,惨白的肌肤上只有跳跃不定的火光远远照亮:“儿臣并未跟随而去,便就不知大哥他们去了何处。”
贺泽之苍白的面孔上神色也十分焦急:“适才儿臣斗胆,已经指派了一些内侍四处找寻,只是尚未有消息。”
就好似是要证实他的话一般,恰在此时,一名蓝衣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小跑着上了门楼,翻身跪倒:“皇上,二殿下,奴才寻到宫门处,听说……听说两位殿下适才是出宫向着御街而去了……”
——什么?!
贺若蘅脸上血色骤失,贺泽之也是惊了一跳,厉声道:“可有看错?”
“不、不曾。”那小太监此时也知道御街上出了事,早在听闻两位殿下的去向的时候就吓得不轻,此时更是腿都软了,好在是跪着,只哆哆嗦嗦的说道:“宫门处的门禁卫士看得真真儿的,说是本以为两位殿下是去观灯赏景,结果却见他们神情并无喜色,那禁卫彼时还疑惑了一时,这才记得这般清楚。”
他这慌急无措的叙述,听在贺若蘅耳中却足以让他怒急攻心,就连始终挺直的身形都晃了一晃,贺泽之惊得面无人色急忙上前两步搀扶住,只觉手中扶住的臂膀都在微微发颤。
“父皇,请容许儿臣领禁军前往御街搜寻大哥和三弟的踪迹!”贺泽之急急的说道:“大哥和三弟都是机敏之人,发现不对必定是寻处躲了,请父皇……”
“住口!”不待他说完,贺若蘅已是一声厉喝。
……躲?躲得了人,躲得了火吗?
这个儿子究竟是真的蠢,还是这个时候仍在装蠢?
贺若蘅深吸口气,一把将贺泽之推了个踉跄:“回你母妃处好生待着,无事不准外出!”
贺泽之唯唯而退,下楼之时,与他错身而过的,是全付披挂的御林军统领。
“陛下,皇宫之内目前御林军两千人已经尽数集结,整顿完毕。”
……两千人……相对于整座惊变了的帝京,杯水车薪矣!
御林军统领心中也是泛苦,负责禁宫守卫的御林军统共是有六千人的,只是平日里是三班一倒,相互轮值,而他的御林军营,却并不是在禁宫之内——一座皇宫才多大的地方?除去皇上太后妃嫔们这些主子不算,那些内侍和宫人从大到小从上到下已经不少于三千人了,再加上六千禁军,根本塞不下!
御林军的军营是在城南,虽然为了往来便利,也为了能在危及时分尽快赶到,并未出帝京的城墙,但此时此刻,城中大乱,再加上不当值的时候也并不禁止御林军的军士外出或者归家,即便是他敢说自己手下的这支禁军足够训练有素,但想要集结完毕赶来宫内,怎么也要一个时辰——这都已经可以当得上一句夸赞了,只是形势不等人,在营中将士赶到之前,他手中这两千人,是这座四九皇宫之内唯一的力量。
贺若蘅也是心知这一点,只沉声道:“留一千人马镇守皇宫,把守各处门户道路,擅闯者斩!无诏乱行者斩!言行不妥有似狂乱之兆者斩!其余一千人全部以革裹手以甲覆面,出宫平乱,御街之上,凡见之不跪者,斩!”
那御林军统领心中暗自吸了口冷气——当今天子贺若蘅并不是个暴戾之君,而今能下达这般旨意,只说明确实形势危急,加上适才瑾妃发狂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有那一等心思敏锐的,已是嗅到了些许端倪。
目送御林军统领急急而去,贺若蘅负在背后的双拳早已攥得死紧!
——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医治恶疫的有效方法,光是太医院,一批批进入疫区的那些人,问罪他们也于事无补,因为……他们进去了,就没有人能再出来!
现如今,恶疫突兀扩散,医治甚的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必须当机立断止住扩散范围才是要紧的!
……看见御林军,还知道要跪的,才能活命。
至于承之和牧之……贺若蘅心中一片钝痛——事已至此,为时已晚,只希望他二人真的能够的天所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