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璞瑜看了方若婳一眼,道:“三弟没有得罪姑娘那就再好不过了。”顿了一顿,看方若婳虽衣饰寒酸,但手中那方丝帕却是绣工精美,看来传言非虚,道:“四弟所说也不错,华府正好缺了个绣女,姑娘要是愿意就留下吧。”
华弘骅大喜,待要说什么,眼珠子往华璞瑜方向转了转便不敢再说了。方若婳喜不自胜福了一福,道:“多谢大公子!”想到她可留在此地,可日日见华无缺,便心神激荡。
华璞瑜挥手道:“小雅,带她到管家那里报到,顺便叫杏花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不回房间了。”
小雅笑道:“是。”和方若婳出的门来,拉着她的手大喜道:“恭喜你了,方若婳!你知道吗,华府都是家生的丫鬟,绝少要外人来的,大公子一定是很喜欢你才让你进来!”
方若婳从华府出来,身上已焕然一新,华府里就是烧火的丫头也是遍身绫罗的,自然也亏待不了方若婳。
将房子退了,只收拾了些用的着的细软,人靠衣装马靠鞍,方若婳出来就不是原来的方若婳了,老伯险些认不出她来。
老伯三步两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关切道:“方姑娘,你没事吧!听说你被华府的人抓了进去,可吓得老汉一夜没有合眼,生怕你有个好歹!”
方若婳笑道:“我没事,伯伯你放心。”昨天卖花的钱丢了,方若婳将自己平时积攒的钱拿给他,听说她成了华府的绣女,老伯既为她高兴又有些不舍。
从此春花格外灿烂,庭前青竹间的桃花盛开了,和着绵绵的细雨,娇艳缠绵。方若婳端坐窗前,粉红色的花瓣幽幽飘落,方若婳抬头看着那花,那雨,手中的绫罗便开满了粉红的花朵,绵绵密密,灿烂芬芳。
虽然她只用做三位公子的针线,但是名目众多,除了衣服鞋袜还有香囊手绢等,幸好都不着急着用,方若婳手脚快,经常是做到无事可做,便时常帮一些丫鬟下人做些活计,她劳累惯了,清闲不得,有空就帮别人做些,也不值什么。
方若婳长的美又和气,待人亦好,不分彼此,因此华府中的家丁丫鬟无不和她要好,有空就来和她说说话,求她做些针线。
华无缺洗沐完毕歪在躺椅上小憩,桃瓣零落,落在他那身素色绣着桃花的睡袍上,华无缺伸手拈起花瓣,在鼻间轻嗅,桃花幽香,春色深深。
华弘骅蹦蹦跳跳地走进来,见了华无缺,笑道:“三哥!”
华无缺并不起来,招手让他过来,抚着他的发,他今日穿着深蓝绣着奇石花鸟的长袍,头带金冠,金冠上大大的一颗明珠,面如冠玉,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华无缺爱怜地问道:“放学了?今日有没有给先生淘气?”
华弘骅不悦地嘟起嘴巴:“三哥怎么和大哥似的,整天就会说我淘气,我只会淘气么?我都十四岁了!”
华无缺莞尔一笑,道:“是是是,我们的弘骅长大了,再不是小孩子了。”
华弘骅见了华无缺身上的睡袍,道:“三哥的新睡袍绣的是桃花,我的绣的是石竹,那新来的绣女手真巧,我都不愿再穿以前的东西了,但大哥说她不可能一下子给我全部换上,还骂我浪费呢!”
华无缺想起那日见的那姑娘,说来也是奇怪,华无缺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莫名的熟悉,他好像能看进她的心里,她的不安,她的羞赧,他仿佛看的清清楚楚,对别人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华无缺微微一笑,那真是个清澈,明净如水的女子,和以往所见的都大不相同。
华无缺在绮梦的搀扶下到花园里赏花,池塘清清,金红的鲤鱼在冒起的尖尖荷叶间游弋,华无缺抬眼,蓦地见一个轻灵的身影穿过繁华翠叶,笑吟吟地端着茶盘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华无缺笑问绮梦:“那不是我们府新来的绣女么?怎么也斟茶递水?”
绮梦往方若婳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她做事很快,又闲不得,所以大家忙的时候都会叫她帮忙。”
华府向是宽柔待下,人手又多,怎么会让下人忙不过来?多是那起懒贼偷懒,欺负她这个新来的。华无缺心道:看她满面的笑容,似乎很是开心,真是个单纯的姑娘。
华无缺和绮梦回房,正见方若婳手里拿着空果盘从华无缺房里出来,方若婳见了华无缺,先自一愣,绮梦给她使眼色,方若婳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行礼问好,脸上不觉红了,娇娇羞羞的模样,华无缺不由得看的呆了。
绮梦见两人神色不对,道:“三公子,奴婢去看看您的药煎好没有。方若婳,你快扶公子进去吧!”
方若婳小声地应了一声,小心地托住华无缺抬起的手,华无缺清瘦,方若婳托着他的手竟不自觉地心痛。
扶华无缺在躺椅上歪着,安好枕头,面对他的含笑凝视,方若婳虽是羞,却也压抑不住笑意,垂手坐在一旁。
华无缺道:“方若婳,在华府可还习惯么?”方若婳道:“恩,很好,大家都待我很好。”这傻姑娘,还不知道被人欺负了呢。
“小小的年纪便离乡背井,真是不易。你可有族人兄弟?怎么一个人来暨邵城?”
方若婳头埋得更低。总不能说是因为父亲口中那游方和尚的话吧!更不能说他也许就是那预言中她命中注定的人。
方若婳笑而不答,华无缺也就没有勉强,问了些她家里的情况。方若婳的家族人丁单薄,到了她这一代更是零落,连个男丁都没有了。母亲体弱多病,生了她便再无生育,父亲是个秀才,是私塾的先生,靠着祖上传下的几亩薄田和一些房产,家中虽不殷实倒还过的去。
母亲在方若婳十岁那年一病而殁,父亲痴心,再未续弦,可怜方若婳小小的女孩儿便要操持家务,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皆是她一人。方若婳懂事,从无怨怼,闲时就随父亲读书写字,帮着乡邻看带孩子,乡亲们无一不疼爱她的。
父亲死后,她出来还是瞒着乡亲,不然还真出不来。
华无缺听罢黯然,道:“姑娘至少还可为父母养老送终。”
华无缺和华璞瑜是华德海的原配夫人所生,华夫人生了华无缺之后便一命归西,华无缺连生母的印象都没有。
十年前华德海失踪,至今不知生死,为人子女,身受父母养育之恩,却连为父母养老送终都不能够,为华无缺终生遗憾。
想不到他身为贵家子,却有如此的伤心事,比较起来,自己的确比他幸运一些。方若婳安慰道:“两老若有灵,看你在人世生活的好,心里也就满足了。”
华无缺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尚有兄弟扶持,可怜你孑然一身,日后若有什么委屈尽管来告诉,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实属不易。”
想到华璞瑜在外为这个家操劳奔波,重建华家的声威,什么达官贵人,巨富商贾,到文人学士,无一不需周旋,日日疲惫而回,如今已有二十七岁,尚未有心力考虑婚姻大事,而自己却整天病卧家中,虽是有心却无力帮忙,常自愧疚。
这是要照顾她的意思吗?方若婳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两人双手相握,蓦地由手至臂,由臂至身,酥软发烫,想要抽手,却又不舍,也已无力了。
绮梦端着药在门外站了许久,花声鸟语,在她耳中听来尽是聒噪,绮梦脸上阴晴不定,半日,方推门进来,“三公子,药煎好了。”
华无缺道:“方若婳,给我端来。”
方若婳从绮梦手中接过托盘时看见绮梦眼中的怨毒,心中惊讶,绮梦塞给了她,赌气转身而去!
方若婳半坐在华无缺椅上,扶他坐起,温软的怀抱半搂抱着他,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先在唇边试探,太烫了,轻吹了吹,华无缺看她长且绵密的睫毛轻轻地覆盖下来在眼睑上投下阴影,眉尖秀长,如书法中最后那意犹未尽的笔意,婉转绵长。
“好了。”方若婳带笑将药碗端到他唇边。
绮梦躲在门后偷看,小雅奇道:“绮梦,你在做什么?”
绮梦吓了大跳,见是她,柳眉倒竖,恼羞成怒:“鬼叫什么?吵醒了三公子你担待得起吗!”
小雅撇撇嘴,哼道:“担待不起——这是大公子刚刚带回来的上好的燕窝,就这么点,全给拿来了,喏,拿去!”
绮梦夹手夺过,小雅哼地一声回身就走!整个华府就她爱狐假虎威装模作样拿着鸡毛当令箭!华无缺生性温柔和平,别说是有事吵了他,就是无事吵他起来也不会生气,偏这丫头爱吓唬人!
华家四个孩子,二女儿华孤岚少时随母亲拜香,路遇强盗,虽最终赶走了强盗,但华孤岚却不见了。
华德海心痛之下责怪了爱妾几句,莉娘本就伤心难过,被丈夫这么一责怪,一面呼天抢地,一面死命往墙上撞去,命虽是救回来了,但从此神志不清,见人就血红着眼睛抓住人问:“我女儿呢?有没有看见我女儿?她小小的,皮肤白白的,笑起来两个酒窝……”